春笋 发表于 2025-7-13 10:57:06

雨后栈道晚风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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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过汕尾品清湖的轮廓时,汕尾的栈道刚被一场骤雨洗过。湿漉漉的木栈道泛着深褐的光,像一条被海水漫过又退潮的绸带,蜿蜒在半是礁石半是滩涂的岸边。晚风裹着咸腥的潮气扑过来,带着刚被阳光晒暖又被雨水浇透的青草香,往人骨头缝里钻。 周末有雅兴。我们踩着木栈道的缝隙走,每一步都踩碎一盏灯的倒影。路灯是昏黄的,像谁随手挂在椰树梢上的灯笼,风一吹就晃悠悠地淌下光来,在湿漉漉的木板上积成一汪一汪的碎金。栈道边缘的栏杆还挂着水珠,伸手碰一下,凉意就顺着指尖爬上来,像小时候偷偷含在嘴里的薄荷糖,清清凉凉地漫到心口。 今晚是农历六月十八日,也许是退潮的缘故,靠近岸边的,都是裸露的浅滩,只有较远波光粼粼水纹,偶尔传来悦耳的海浪拍打的声。雨后的海是墨蓝色的,远处小岛渔村的发射灯忽明忽暗,把浪尖染成一片一片的银白。有晚风从海面卷过来,带着海盐的味道,拂过脸颊时,像有人用浸了凉水的毛巾轻轻擦过额角,白日里积攒的燥热一下子就散了。深吸一口气,肺叶里像是盛了一捧带着水汽的月光,连呼吸都变得清甜起来。 栈道上早已有了三三两两的人影。穿花衬衫的阿伯摇着蒲扇,跟身旁的老伙计念叨着今天鱼市的价格,话音里混着潮汕话特有的婉转尾音,像海浪拍打着礁石;年轻的姑娘挽着母亲的胳膊,手里拎着刚买的甘草水果,笑声脆生生的,惊飞了停在栏杆上的夜鹭;还有光着脚丫的小孩,踩着木栈道上的水洼跑来跑去,母亲在后面追着喊“慢点哟”,声音被风一吹,就散成了星星点点的温柔。 他们说的话对外省人来说大多听不太懂,却能听懂那些话语里的松弛。白日里渔船马达的轰鸣、菜市场此起彼伏的叫卖、写字楼里敲键盘的声响,都被这场雨洗得干干净净。此刻大家说的,是晚粥里的咸蛋黄,是阳台上新开的凤凰花,是隔壁阿婆孙子高考考上华南理工大学的笑声。这些碎碎的闲话像海边的贝壳,被晚风串起来,挂在栈道的栏杆上,摇摇晃晃地闪着生活的光。 走到栈道尽头的观景台时,风忽然大了些。有老人在石凳上拉二胡,咿咿呀呀的调子混着海浪声,不知怎的,竟让人想起外婆摇着蒲扇哼的眠歌。靠着栏杆站着,看海面上的灯光碎了又圆,圆了又碎,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爱来这里。 原来晚风从不是空的,它装着阿婆晒在阳台的菜干香,装着孩童踩水洼的笑声,装着海浪千年不变的絮语。而这雨后的栈道,就像一截被时光磨亮的竹笛,晚风一吹,就悠悠地唱出了生活本来的模样——不慌不忙,却自有它的清甜与绵长。 往回走时,木栈道上的水洼已经干了大半,灯的倒影也变得完整起来。身后的人声渐渐远了,只剩下海浪和风的私语。岸上的海滨公园,是大妈大叔们豪情满怀的歌唱,既有团队的浩大,也有个人的独唱独吼,自娱自乐。我则放松身心,气沉丹田,让全身的毛孔张开,呼吸着一阵阵的晚风的凉意,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从内而外的声音:这汕尾海滨的夏夜这么长,轻点、慢点、松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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