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

发布者: 陈十三 | 发布时间: 2016-8-27 15:16| 查看数: 8406| 评论数: 0|帖子模式

本帖最后由 陈十三 于 2016-8-27 15:22 编辑

听母亲说,我出生前那会还没有电,那时侯村里的人家全是点煤油灯;家里穷,不到天很黑,都舍不得点灯,耗油不是;夏天时,天还没黑,一家人围坐在一圆桌在露天外吃饭,到天黑时,母亲才打开灯罩,用火柴点燃灯蕊,仿佛从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一片昏黄。

煤油灯是财力的象征。有多煤油灯的人家,必定有一条船出海、一辆摩托车、几口能干活的劳力,这些好东西凑巧对在一起了就能成大事、出大景象。母亲常说:虽说有了火柴和煤油灯,却属于贵重物品,不轻易使用。家里常年只有一盏灯,熏得灯罩跟炭似的;家里只 有父亲一个劳力,没有船出海,只能给有船的人家干活,有一年凑了钱置了辆摩托车,可还是凑不够钱买一条船;也许,等凑够钱买船,父亲却老得干不动活。

在我印象中,父亲很少呆在家里,白天在外头干活,晚点在小卖铺里睡觉,小卖铺常年也只点着一盏煤油灯,小卖铺很小,里头只能放上一张小床,父亲常常在睡觉前喝上几口散装酒,父亲总把那个酒瓶藏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母亲发现;我那时侯总不懂,酒有什么好喝的?现在想起,只是那时的我不懂得怎样了解它。那点的光,借着月光,总能让脑子暂时忘掉生活的无奈,每一口下咽,透点股子的清凉。即便现在我们也没扔掉那个酒瓶,它们也是家的一部分。可生活并不只是清凉的夏天,许多个冬天,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寒夜里燃烧着自己,尽管从没人去动它们。但我们知道那冬天里煤油灯,我们在心里需要它们,它让我们放心地度过一个个寒冬。

煤油灯陪伴了我多少年,我实在记不起了,后来有了电灯,没有谁去管过它们;有一年村里有人偷剪电线,全村都停了电,放在角落生尘的煤油灯又重新点亮了,我看着那火连着灯蕊,灯蕊泡在煤油里,颜色也由原来的铁青变成灰黑。肥大的影子几乎把半个家全遮盖住,那该是我最凉爽的一个夏季了,我又一次感觉到它燃烧的程度;后来电线修好了,又似乎再没有人动过。在那个墙角里它独自过了许多年,静悄悄地自己朽掉了。

我读书那会,早已通了电,是在明亮的灯下读书。我临睡前总爱看闲书,母亲怕我读坏了眼睛,总大声喊,快熄灯睡觉了,电费贵着呢,要俭省。但我真的很迷恋于读书,尤其是西游记,于是披着被子,打开手电筒,继续阅读。

又有一年,家里停了电,一时找不着蜡烛,母亲不知从哪淘到一盏煤油灯,我看着母亲从火柴上划出一道火光落到它身上,那微弱的火光在风中摇摇曳曳,它的头部慢慢烧掉,像烟一样飘在空中让我们看见了。深处的煤油开始一点一点消失,让我们看见了,全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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