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楼：鸡

协奏曲 · 发表于 2015-7-31 10:24:55

记得小时候，不管是在我家，还是去大流我陆阿嫲家，还是到了大富我姥姥家，都会看到庭院中间养着一笼子鸡。三四只，大小各异，又腥臭又热闹，却是那时罾城平常人家最熟悉不过的剪影。

罾城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养鸡的，大概是没人知道了。我只记得我阿嫲那个时候养鸡，养在竹篾笼子里，那笼子永远有着一股鸡屎臭味。阿嫲每天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趴开鸡笼口子，放鸡出来散步。一群生灵被困了一夜，这下子就争先恐后地往外挤，活蹦乱跳地满地跑。阿嫲则会“殊殊殊”地哼着把鸡群往外面赶。那时晨曦静谧，厝边头尾都放鸡出来，巷里突然就热闹了。

鸡群就这样放养在巷子中，随它们行走自由。那会镇上水泥路还没普及，巷上都是石板路，鸡群会躲在有石条板的墙角蹲窝，啄石板中间的小虫吃，或者跳上垃圾桶翻找一番，稍微顽皮点的还会跑到城隍庙去晃悠……因为家里离鱼市很近，所以鱼市又成了鸡群觅食的又一必选地。偶尔见到一两只母鸡也跟着人群在趁墟，那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罾城人养的鸡，大多是在墟上买的。一到三六九趁墟日，鸡鸭档满满地占了半个墟，大多是农家养的鸡。挑鸡可有一套学问，罾城人爱走地鸡，在我们那也叫草鸡儿。草鸡儿看三样，要够雏，要毛色好，还要脚根细又长。大腿根的鸡是没人要的，这似乎和古时挑媳妇一样，大脚媳妇总不讨喜。草鸡儿挑好捆上稻草就可以拧回家，如果不是遇上重大节日，大多是不立刻宰了吃，而是在家养着，养多久就悉随尊便了。

鸡养在家里吃啥好呢？一般除了剩饭剩菜，像我们家还会给喂一些陈年的谷糠。谷糠是那时我阿公怕闹饥荒和战乱存起来的，足足四个大油箱，后来世道太平，这些稻谷也就一直存着，除了小孩不舒服的时候磨一点给小孩调身体，基本就拿来喂鸡了。

当然，还有一些人家是直接放养在山上的，满山跑，吃山虫，吃野果子。据说这样的放养的鸡比养在家里的好。肉甜骨香，下的蛋也比平常的香。我小姑有一阵就特别喜欢山上放养的鸡下的鸡蛋，有次给我做了一味糖蒸蛋，那香劲儿和那滑劲儿还真和别的不一样，至今依然回味无穷。

罾城人对鸡的喜爱是不容置疑的，记得当年非典肆虐，外边都停止供售活鸡了，只有罾城人还在不亦乐乎地买鸡烹鸡吃鸡。那是因为场子里养的鸡，是不会到罾城人的饭桌上的。罾城人吃的，只会是农家自家养的走地鸡。干净天然的小圈养，自然是让人放心。

而罾城人这么喜欢养鸡，似乎是有原因的。就拿和生活最息息相关的红白事来说，鸡在其中也担任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传统以来，罾城人娶媳妇到女方下聘，会带齐四色礼或五味，聘礼都是垫上红纸，装在竹篮子里盖好，由婶婆或者好命婆挑到女方家去。那么多担礼里面，最重要的是头担礼。头担礼装的是猪脚，油麻，茶叶和酒，也就是罾城人的四色礼。这一担必须由好命婆来挑，挑到女方家，女方就必须回一公一母两只鸡，鸡翅鸡尾的羽毛上还得涂上红色以示喜庆。这成双的鸡在我们那就叫随嫁鸡。另外还要回一簇原蕉叶和草头香，意味草头结发，一世和顺。这两回礼都是系在头担礼的竹篮上头，由好命婆挑回男方家。

随嫁鸡到了男方家，要先在男方的饭桌脚边系个大半天，才会在家中放养。随嫁鸡倘若能下蛋，那是最好意头的，若没有也无妨。这两只随嫁鸡是不能宰来吃的，只能让它们自然老死。老死了主人家会偷偷把鸡扔掉，然后一家人得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不能再提起这随嫁鸡事情来。常有好事的小孩多嘴要问，这是犯口禁的，一顿臭骂是少不了。近年来因为出于卫生和方便，罾城人也就放弃古习，把陪嫁鸡换作陪嫁鸡蛋。

至于白事上面，也少不了鸡参与的份。出山（也就是出殡）当天，殡仪队伍开头，必须有个开路锣，开路锣一头挑大铜锣，一头挑一个大箩筐，箩筐内垫纸钱，纸钱上就放着一只鸡。开路锣一边敲锣一边撒纸钱，得一直撒到山上。到了山上，随行的道士（我们那又叫西公儿）就会开始念咒，然后吩咐当天生肖相冲的人员暂行回避，随后就要煞山。煞山得用到鸡血，这就是箩筐里的鸡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