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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清湖 散文] 【品清湖第一期】母亲的腌咸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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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9 16:35: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母亲的腌咸菜
宫凤华

  陈年光影里的水咸菜,承载着童年的清贫和饥馑、欢乐和忧愁,牵动着我遥远发黄的记忆。
过了小雪,卤汀河农家又忙碌着腌咸菜了。“多腌咸菜少腌瓜,萝卜干子不管它。”出太阳的日子里,母亲把茎肥叶大的腌菜和茎细叶卷的雪里蕻摊在院墙上、草垛上、树杈上晒太阳。晒上五六个日头,晒瘪了,晒蔫了,就可以腌咸菜了。
  母亲把收拢的腌菜和雪里蕻一颗一颗地摆进大脚盆或大龙缸里。父亲打了赤脚,边在龙缸里撒上粗盐,边直起腰来用劲踩,踩踏的卟卟声犹如美妙的乐曲。最后,大龙缸里的菜堆得尖尖的,如金字塔,父亲还搬几块花岗岩石头压在上面。几天后,原本干蔫的青菜渐渐变得湿润,冒出津津的绿水,呈现生命的质感,完成生命的涅盘。
   汪曾祺曾赞新腌的咸菜“很好吃,不咸,细、嫩、脆、甜,难可比拟。”
咸菜汤可是家常菜哩!母亲从大龙缸里抽出两颗碧绿的腌咸菜,黄澄澄的茎,乌滴滴的叶,捏起来颇有弹性,切碎,欻啦一声倒进铁锅里,翻炒几下,舀进几瓢水,汤沸了,打几只草鸡蛋,一道暗绿色的腌菜蛋汤就做成了。
  有时母亲还抓一把山芋粉丝投进铁锅,一股腌菜粉丝汤的清香萦绕在逼仄的土灶间。一家人搛着水灵灵的腌菜,蘸点红辣椒,吃得鼻尖上冒汗,嘴里连声叫辣,瞬间令人感受到一屋子的温暖。
  我最喜欢吃母亲烧的腌菜茨菇汤。咸菜汤的颜色是暗绿的,茨菇片是嫩白的,色彩明丽,如河滩上那苍翠的芦苇和苍白的鹭鸶。茨菇片略涩,嚼着粉嫩、脆刮,汤如奶酪,腾腾热气中,我们的笑脸灿似三月粉红的桃花。汪曾祺说“咸菜汤是咸菜切碎了煮成的。到了下雪的天气,咸菜已经腌得很咸了,而且已经发酸。咸菜汤的颜色是暗绿的。没有吃惯的人,是不容易引起食欲的。 咸菜汤里有时加了茨菰片,那就是咸菜茨菰汤。或者叫茨菰咸菜汤,都可以。我小时候对茨菰实在没有好感。这东西有一种苦味。”难怪汪老漂泊多年后,最想喝的竟是一碗浸润乡愁的咸菜茨菇汤啊。
  母亲喜欢把水咸菜放进锅里爆炒,加水烧开,劈进白花花的豆腐,汤沸了,闷上片刻,用头盆盛起来。撒进葱花或蒜叶,青蒜和着咸菜豆腐汤的香味飘溢出来。一家人坐在木桌旁,喝着咸菜豆腐汤,咂咂声中,洋溢着乡村生活的愉悦和自足。
冬日里咸菜冻小鱼,味道鲜美。母亲常常到卤汀河边的渔船上买来细小的鲹鱼、虎头鲨、昂刺、鲫鱼、黄鳝,刮鳞去胆,倒进油锅里翻炒,熟了,嗤啦倒进切碎的水咸菜,掺进姜块、葱管、红椒、陈醋、豆酱,不一会儿,满屋子鱼香袅袅,直润肺腑。一家人喝上一碗稀粥,抿上几口老酒,嚼一条肥嘟嘟的虎头鲨或昂刺,冬日的寒冷的夜晚便有了生机和活力。
  腊月里,蒸咸菜包子可是母亲的拿手好戏哩。母亲将猪肉斩碎煸熟,倒入跺碎的咸菜,和切成末儿的香干,上下翻炒。再加入姜末、蒜叶、米虾、蛋皮炒熟。馅儿做好了,就包馒头了。最后还要用蒸笼蒸。火要烧得旺。厨房里热气弥漫、香气缭绕、笑语盈盈。母亲蒸的咸菜馒头咸香入口、经久耐贮,来串门的亲戚,吃了母亲包的馒头,都赞不绝口。
  有太阳的日子,村妇们把腌菜缸里的咸菜拉出一些,挂在草绳上或树杈上,晒成的是红通通的老咸菜了。老咸菜烧咸肉、老咸菜烧河蚌味道鲜美。油锅烧热,倒入咸肉翻炒,待熟时,放入老咸菜,中火焖烧,出锅后撒些蒜花与芫荽段儿,味道美极!
  在乡间,炖腌菜、炒腌菜可是吃粥的佐料,搛着油汪汪的腌咸菜,喝着热腾腾的稀粥,寻常的生活竟是如此有滋有味。其实,咸菜的吃法很多,有咸菜蚬子汤、咸菜烧猪血、炖咸菜、焖咸菜、咸菜烧芋头、咸菜炒黄豆、咸菜熬蚕豆、咸菜烧鱼片等等。腌咸菜在村妇手中变成了花式各异的乡土小菜,弥漫着浓浓的乡野气息和田园风情。
在远去的贫穷而深情的岁月里,母亲的腌咸菜丰盈了我们的生活,滋润了我们的精神。咸菜的盐质沉淀在我们的骨子里,咸菜的清香浸润进我们的生命中。让我们在浮躁而喧嚣的现代生活前,保持着一份悠远的淡定和淳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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