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叔

会彦

——致二叔在极乐世界无病无痛

六月第五次破晓，墨汁泼满窗口，
乌鸦的预言突然在阴霾的空中凝滞。
我们站立如棵棵被抽走主干的树，
看白色床单缓缓覆上你最后的起伏。

那时你肩头的两担，
一担是活泼可爱的学子，一担是浸血的竹篓，
在学校，在晒谷场，在暴风与雨中，
你脊背弯成拱门，扛着家族的姓氏，
让幼小的我们轻盈穿过命运的裂谷。

多少成才学子让你脸上挂满笑容，
多少担谷粒磨亮你掌纹里的沟壑，
多少张借据压弯你眼角的峰峦。
如今这双缀满厚茧的手突然松开，
满屋寂静里，我们突然失重，塌陷成深渊。

黑纱缠绕的相框内，你依然微笑，
像一座卸下全部磨盘的钟。
可我们从此悬在半空，
梯子已被抽走，
谁来接住下坠的星空？

这黑色星期六，大地忽然倾斜，
所有泪珠都奔向低洼处汇成江河。
但二叔啊，在光那端，在云层之上，
请卸下所有磨破肩头的重担吧，
灵魂应当比初雪更轻，比流星更亮。

从此你漫步在无垠的澄澈里，
没有地心的引力，没有病灶的锁链。
当风吹过故园新绿的稻浪，
那起伏的波浪间，我们仰首，
正认出你在星群中，俯身点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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