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天上雷公,地上海陆丰"这句俗语时,没来过汕尾的一位朋友对汕尾的想象总带着层灰调。旁人的描述更像给这幅画添了几笔粗砺:经济落后、民风彪悍、文化贫瘠。直到今年8月2日,他出差到汕尾,才惊觉偏见织成的茧,终究困不住真实的光。 车过深汕合作区,路两旁的荔枝林正缀着青红相间的果,蕉叶在风中舒展如绿帆。同行的司机是位本地人,听说朋友第一次来,操着带海味的普通话笑:"我们这里啊,雷公是厉害,但护着庄稼呢。"他指给朋友看路边的老屋,斑驳墙面上嵌着贝灰混合海沙的痕迹,"这是老祖宗的智慧,台风天也吹不垮。" 真正打破刻板印象的,是海丰红宫红墙外的一幕。朋友对着褪色的标语拍照时,手机不慎滑进排水沟。正手足无措,卖凉茶的阿婆递来长钩,修鞋的师傅蹲下身帮忙打捞,连放学的孩童都围拢来出主意。手机擦干后还能开机,朋友要塞钱感谢,阿婆摆摆手:"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那一刻,"野蛮"二字在善意里碎成了星屑。 后来去了碣石玄武山,才知这里的元山寺藏着三百年的石雕艺术,梁柱上的"鱼龙吐珠"纹样,竟与闽南的寺庙有微妙呼应。当地文保员说,汕尾本就是潮汕文化、客家文化与海洋文化的熔炉,明代的卫所遗址、清代的骑楼老街,都是海丝路上的密码。更别说彭湃故居里泛黄的农运传单,红海湾沙滩上渔民祭海的古俗,哪里是什么"文化沙漠"?分明是座被低估的宝库。 离开前,朋友在二马路吃蚝烙,摊主大姐看朋友吃得香,额外添了勺自制鱼露:"这是我阿爸晒的,别处吃不到。"海风吹过她的鬓角,带着阳光与海盐的气息。忽然想起刚来时的惴惴,不觉莞尔——我们总爱用标签定义远方,用流言拼凑认知,却忘了每个地方都像深海,水面的浪涛从不是它的全貌。 人也好,族群也罢,甚至国家与民族,偏见的土壤永远滋生在未曾抵达的地方。就像汕尾的海,远望时或许只觉汹涌,潜入其中,才能看见珊瑚与鱼群的斑斓。世间所有的误解,大抵都缺一场亲历:穿过流言的雾,踏过标签的桥,让真实的风,吹散预设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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