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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丰市博美镇四领导4年打白条吃喝18.2万元，拖欠最久的至今已近11年
两届镇政府4位领导接连去小饭馆打白条吃喝，四年吃掉了18.2万元的“霸王餐”。至今7年过去了，白条发黄了，4位领导早已调离，3家食店的老板攥着一把白条被迫关门，而十几万元的赊账仍然没有着落。这是发生在革命老区广东省陆丰市博美镇的咄咄怪事。
这个债什么时候能还清？多次审理该官司的陆丰市人民法院法官也说不上。法院在店老板申请强制执行该项债务的裁定中说：“目前镇政府经济十分困难，若发现镇政府经济好转，再申请恢复执行。”
1. 店主7年追债追得“透心凉”
2005年4月1日中午，阴天。
陆丰市博美镇镇政府隔着马路对面的兴忠餐厅人头攒动，老板林孟忠和老婆围着灶台招呼了三桌食客后，来不及收桌子就往外赶。他一天到晚忙碌得连日子都记不清了，但隔三岔五去讨要镇政府拖欠的46963元招待费，他绝不会忘记，因为债主也这样在催他。
但天气变得太快，午后大雨像倒豆子一样泼下来，等他坐完中巴又搭三轮站在黄继泽在陆丰市的二层小楼前时，他已经被淋得透心凉。
穿着睡衣的黄继泽———这位前镇长热情地将林孟忠迎进装修古雅的客厅，“老林，我给你解释过了很多次了，当时吃饭也是为了工作，欠的钱都是招待费，不是我个人吃饭，你应该找现在的镇政府，他们不会不承认的！”
“承认是承认，可他们（现任镇领导）总说财政紧张，让我等等，这一拖都拖7年了！”林孟忠嘟囔。
“镇政府怎么会赖你的钱呢，有钱了就会还给你的！”黄继泽安慰他。
这样的话，林孟忠记不清听了多少回———打白条的前任镇领导说过，承认白条的现任镇领导说过，甚至法院的裁定也让他等镇政府“经济好转时，再申请执行（即要账）”。
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雨水刚进家门，林孟忠又遭到老婆一顿数落，“你就是犟，找了7年了，官司也打了六七次了，要回一分钱没有？”
“好好守着店，早点儿还清我们欠别人的6万块钱的账吧！实在干不下去，我们家也关门算了！”老婆说着眼圈红了，四个孩子两个读大学，两个上初中，全靠老两口这个餐厅支撑，店垮了，家也会垮。
林孟忠知道，老婆说的不只是气话———1994年11月2日至1998年12月3日，博美镇担任镇长、书记的赖一曼、郑少坤、郑大初、黄继泽4人打白条吃饭，在个体户林孟忠、黄木层、林展由、彭娘贞的4家个体餐厅和卓泽晓的商店共赊欠了18.2万元招待费，至今没有还。
因长期兑现不了现金，林展由、彭娘贞两家饭店和卓泽晓的商店只好攥着一把白条相继被迫关门。只有林孟忠和黄木层的小饭馆还在苦苦支撑。
就像陀螺一样，林孟忠和其他4个店主几年来围着前任镇领导、现任镇领导以及当地法院一年年转圈。“白条他们都认，而且说，‘欠的钱镇政府总是要还的，政府还能糊弄老百姓吗？’”林孟忠摊开一堆皱巴巴的白条对记者说。
■图：彭娘贞指着博美镇政府大门对记者说：“1998年底镇政府重修门面，大门从马路口后退20多米，花了十几万，却没有还一分钱白条餐费。”
2.接连倒闭的饭馆和一拖11年的白条
博美镇政府就在公路边，与街两边的平房不同的是，政府的大门向马路边后退了20多米，高大的门楼显得威严、肃穆。穿过镇政府的办公楼，是几排老旧的平房。
靠近山墙的一间房，像是个废弃多年的仓库，外墙墙皮脱落了，屋顶长满了青苔，紧闭的木门已经脱漆，窗户上没有玻璃。这就是彭娘贞老人曾经承包经营的食堂。
彭娘贞今年68岁了，是个干瘦的老头。1992年开始承包经营镇政府的食堂。“刚开始镇政府的人来吃饭都是现金，每月的收入稳定，我们两口子的生活还不错。1994年以后就不行了，领导来吃饭都是打白条。我只能向粮油店、肉店赊账。白条一直不兑现，粮油店、肉店的账却不能不还，到1998年白条打了3万多元，食堂欠了粮油店、肉店2万多元，没法开了，只能关门了。”
彭娘贞从裤兜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个卷了皮的牛皮纸信封，拿出一卷白条，他展开一一指给记者看，“这是1994年的，当时的镇委书记赖一曼签的字，吃了四次，一共907元；1995年这张是主管财政的镇委副书记郑少坤签的，他吃了43次，一共9592元；1996年底，赖一曼和郑少坤都调到陆丰市了，郑大初和黄继泽来当书记和镇长，一样打白条吃饭，到1998年年底他们调走，黄继泽吃了102次，一共吃了25415元……他们总共打了白条35914元。”
关了食堂，彭娘贞和老伴吃住都在儿子家。“孙子、孙女要上学，一家人生活很紧张，我偶尔出去打点零工。但镇领导打的白条始终不兑钱，粮油店、肉店的老板却常来催债。日子过得很苦，到现在我还欠着粮油店、肉店一万多块。”彭娘贞无奈地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要回钱？”彭娘贞叹口气，又小心翼翼收起这卷白条。有着同样遭遇的还有林展由和卓泽晓。
林展由，54岁，1987年开始经营美新饭店，白条欠款11035元，1999年关门。“开了十几年的饭馆，没想到老了还背了一屁股债。现在我把店租出去了，靠房租生活。”林展由苦笑着说。
卓泽晓46岁，1989年经营烟酒商店，白条欠款27218元，1998年底关门。2002年卓泽晓因倒卖假钞入狱。“他（卓泽晓）妻子拉扯5个孩子生活得好苦啊！1998年店垮了，他就四处找活干，最后想挣钱却走上了邪路。唉，如果他继续开店，安守本分，也不会搞成这样。”卓泽晓的邻居许姨惋惜地对记者说。
3.打白条吃喝“都是为工作”
记者看到，林孟忠等5人手里保留着的白条多达600多张，金额合计182000元。单张金额多则2000多元，少则四五十元。
白条是统一的红、黄、蓝色收据，前面写着“餐费、招待费”字样，背后写着“同意报销”，签名分别是1994年至1998年期间担任博美镇党委书记、副书记、镇长等职的赖一曼、郑少坤、郑大初、黄继泽等四人。
时任博美镇政府出纳员的黄清校在1999年8月17日出具的一份“情况反映”上确认了这笔金额，称“因离职审计需要，本人对博美镇政府有债务关系的饮食店、杂货店进行估算，经结算，镇政府共欠182000元，审批领导包括赖一曼、郑少坤、郑大初、黄继泽等四位同志。”
在这份“情况反映”中，黄清校这样反映18.2万元的用途：“开支项目包括上级来人接待、大型会议包餐、计划生育及征粮队伍用餐等。”
对于这笔钱，前镇长黄继泽对记者说：“都是为了工作，招待上面来检查工作的人要吃，镇上每年要开计生、治安等等会议要吃，开政协、人大会要吃……都是正常的招待费。而且博美镇离陆丰市最近，市领导去远一些的镇检查工作，途中多在博美镇休息，我们都要招待。”
“记不清了。三天两头的来，有时候来一帮领导吃饭，有时候三两个领导。”提起领导吃饭，林孟忠摆摆手，显得既无奈，又愤怒。“他们（领导）从我这（饭店里）拎条鱼、拿只鸡送人，也要开吃饭的单，更别说隔三岔五、逢年过节拿烟拿酒，全都是打白条。卓泽晓的烟酒店就是让他们这样吃垮的。”
林孟忠抽出其中的几张白条递给记者，“你看，这张18块的、23块的、49块的……都是烟酒账！”
记者看到，现在仍在营业的林孟忠、黄展由的饭店都不大，装修一般。林孟忠的餐厅稍大些，摆有8张八仙桌。一桌丰盛的饭菜，价格也就两三百元。
记者大致计算了这笔账：四年吃掉18.2万元餐费，平均每年是4.55万元，折算到每个月是3791.67元，那么平均每天就是126.39元。
记者翻看了林孟忠餐厅的菜单，126.39元大约可以点8-10个大众菜。
4.镇领导到餐馆吃喝是履行职权？
1998年底，当四个打白条的镇领导赖一曼、郑少坤、郑大初、黄继泽先后调离博美镇，林孟忠和其他四个老板都慌了，这18.2万元的账谁来还？
“我先后去市里找到四个领导，他们都说当时吃饭是为了工作，属于政府正常开支，应该找现任的镇政府要。我去找接任的镇党委书记陈汉乔，他又说前任领导欠的账，他们不认，谁签的单找谁要。”林孟忠说，前任领导和现届政府互相扯皮，欠款就是没人还。
这以后，镇领导也很少去这几家店打白条吃饭，怕被追着要账。
1999年10月，手中白条最多、欠款也最多的林孟忠把赖一曼、郑少坤、郑大初、黄继泽一一告上法庭，要求四人偿还白条餐费46963元。陆丰市人民法院1999年11月分别判决四被告偿还白条餐费。判决认定：被告虽因公务需要在原告处用餐，但双方是买卖关系。
赖一曼、郑少坤、郑大初、黄继泽不服官司，立即提请审计部门将该款列入了镇政府公务开支。于是，一个月后，陆丰市人民法院进行再审后下达了四份民事裁定书，撤消了原判决，以主体不合格驳回林孟忠的起诉。理由是“原审被告在镇政府召开会议、接待上级来人等就餐费用的欠据上签名，应视为其担任镇长（镇党委书记）期间履行职权的行为……应以授权原审被告行使职权的博美镇人民政府为被告。”
拿着厚厚一沓法院判决、裁定，林孟忠苦笑，“这官司先赢后输，一分钱没有要回来，还贴进去1450块钱诉讼费。”
“打官司主体不合格，那就按法院说的找博美镇政府要钱。”2000年初，林孟忠和卓泽晓找到镇党委书记陈汉乔。“陈汉乔还是不认这笔账，认为我们无理取闹，还把我们请到派出所待了7个小时。以后我们再不敢去镇政府要钱。”
林孟忠第一次打官司以失败而告终。
5.“镇政府比我们要破产的个体户还穷？”
2000年，陈汉乔调离。新任镇党委书记杨少维继任。林孟忠等人再次找到新书记要钱。“杨书记承认这笔账，但总说政府财政紧张，没钱。”
2001年，他们将情况反映到陆丰市，当时的陆丰市委书记林锦佳批示：目前财政困难多做工作，待经济好转时逐渐付还。
林孟忠他们理解政府困难，眼巴巴地等着政府经济好转时还钱。可是几年过去了什么也没有等到。
2003年3月，林孟忠将博美镇政府告上法庭，要求镇政府还餐费46963元。陆丰市人民法院随后下达了支付令，要求镇政府15日内还钱。
林孟忠本以为这次可以顺利地要回多年的欠款，其他四个店主也想这样打官司要回钱，谁知拖了7个月镇政府仍不还钱。
林孟忠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但欠款没有执行回来，却等来陆丰市人民法院2003年11月3日下达的一份民事裁定书，以“由于历年欠债，目前博美镇政府经济十分困难，市财政拨给的办公经费入不敷出”的实际情况，中止判决执行，“若发现镇政府经济好转，有经济能力可执行时，申请执行人可申请法院恢复执行。”
“法院体谅政府的难处，怎么不体谅我们个体户的难处！难道镇政府比我们要破产的个体户还穷？”林孟忠想不通。
林孟忠扳着指头给记者算：就在四个打白条的领导离任的1998年底，博美镇修建了镇政府门楼花了十多万元，2000年装修办公室，花了30多万元；2003年新建的镇财政大楼花了40多万元……
“为啥不能挤点钱出来还我们的欠款，哪怕一年还一点也行啊？”林孟忠感慨地说。
6.镇委书记：一届一届总会还清的
记者了解到，1994年至1996年任博美镇党委书记、镇长的赖一曼，后调任陆丰市委办公室副主任；1995年3月至1996年2月任镇党委副书记的郑少坤，后调任陆丰市统计局副局长；1996年12月至1998年底任镇党委书记的郑大初，后调任陆丰市总工会主席；1996年12月至1998年底任镇长的黄继泽，后调任陆丰市交通局副局长。
4月1日下午，记者采访了所打白条最多（330次）、白条餐费金额最高（89742元）的黄继泽。以下是记者与他的对话实录———
记者：“当时镇里一年的招待费是多少？”
黄继泽：“镇里没有专项的招待费，上面拨的钱只够发工资，没有办公经费。”
记者：“怎么会欠这么多？”
黄继泽：“上面接待的多，接待领导、开会吃饭都打白条。都是为了工作，我私人没有吃一分钱。不光博美镇，全市23个镇，博美镇经济中等，其他和博美镇差不多，比博美镇穷的镇都是打白条。除了招待费，其他办公开支也都是打白条。”
记者：“拖欠这些饭馆18.2万元至今没有还账，你觉得自己有没有责任？”
黄继泽：“当时没办法，镇上确实没有办公费。这钱是历届政府欠的，后面的政府都要认这笔账。后任应该还前任欠的钱，一届接一届负责偿还。我1996年上任时，镇里有一些钱我就拿出来还了前一届政府的一些餐费，我走后（1998年底），后面的一届不认账，不还钱，所以欠了这么久。如果每届政府还一点，不会搞成现在这样。”
记者电话采访了正在陆丰参加人大会议的现任镇党委书记杨少维。杨少维1998年前担任镇政法委书记时曾在林孟忠等人的饭店吃饭打过不少白条，不过当时的白条是记在当时的镇长、书记的名下。对于这笔18.2万元的餐费，杨少维说：“属于镇政府合理开支，当然会承认，镇政府会慢慢还的。”
当记者追问什么时候能还清时，杨少维说：“很难说。因为我2000年接任时，镇政府拖欠的各项公务开支有100多万元，我这一届政府哪里还得完？一届一届总会还清的。”
7.“公干吃喝”非个别现象
“博美镇的财政一直是入不敷出，市财政划多少，我就给镇政府拨多少，钱只够发工资，基本上没有日常公务开支，都是靠赊账（办公）。”曾在1998年至2002年一直担任陆丰市财政局博美镇财政所所长的林芝强对记者说。
类似博美镇这样所谓“赊账吃喝办公”现象在陆丰市绝不是个别现象。
人口7万多的博美镇距陆丰市东侧15公里，是一个农业为主的乡镇，人均年收入达到4100元，经济水平在陆丰市属于中等。
记者在陆丰市了解到，陆丰是个财政穷市，人均GDP不到4000元。地方可支配财力只有1亿元左右，不少镇的干部和教师靠借钱发工资过日子。省财政每年向陆丰转移支付1.5亿元。为了保工资和保运转，每半年陆丰还要向上级财政借5000万元。
全市23个镇，一般单位的预算刚够工资和办公经费，其他的像接待、业务就没了着落。“好多单位穷就穷在接待上，负债也有这个原因。”陆丰市一位人大代表说。
■新快报记者 梁健中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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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6 10:31:45
看到此情此景，只能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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