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赵姖那天从南海紫微山回来,就回去田墘守备府,刘新正在府中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归来。 “天上刚一日,地球已一月。”赵姖上了天堂两天,人间已经两个月过去了。白忙也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赵姖虽然不是白忙名份上的亲人,可她曾经和白忙相爱过,一起共过患难,还是代表南侯参加白忙葬礼的代表,她没有回来,白忙不能出殡。刘新和白母商量,只能先把白忙的尸体在棺材里面“打桶”防腐,待赵姖回来,马上发丧。 刘新看到赵姖已经平安归来,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地。他跟赵姖说:“你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我太担心了,你终于回来了。” 进了客厅,坐下喝了一口茶,赵姖就详详细细地跟刘新讲了上去天堂的整个经过,只听得刘新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大大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讲到最后,赵姖说:“我已经答应了观世音大使请你出面,协助南海水族填海造地,你同意吗?”
刘新没有马上回话,想了好久才跟赵姖说:“依我看,这件事情这里的百姓可能不会答应。一是白忙是被东京岛的狗怪杀死的,你也是被东京岛的狮妖绑架的,老百姓爱白忙,要他们出钱出力来帮助东京岛獅狗余孽,他们肯定会同意。二是无名小岛和白沙湖新地连接后,对这里的治安也构成了威胁。三是我来到这里的时间短,如果这样直接跟百姓说,他们会认为我是吃里扒外,和前任的秦贪一样,对我今后开展工作也不利。” 听了刘新的话,赵姖才知道自己以前没有想到这么多,只好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事慢慢商量吧。当务之急是先把白忙的葬礼办好,不能再拖了。” 刘新说:“白忙的棺椁就停在镇里的公祭堂,因为要尊重风俗习惯,白忙死在这里,只能在这里埋葬。埋葬的地点已经选好了,就在田墘镇靠北的山头上。白老夫人也在这里,就住在灵堂里面,给白忙守灵。” 听后,赵姖的眼睛又红了。她说:“白忙的灵柩在这里,白老夫人也在这里,你马上陪我去,我要给白忙烧香烧纸钱,我要去看望白老夫人”。说完,已经是泪如泉涌。 刘新说:“那好,我现在就陪你去”。说完,刘新带着赵姖走出守备府,来到了田墘公祭堂。 白忙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田墘公祭堂里,十里八乡赶来祭奠他的乡亲们仍然是络绎不绝。赵姖在刘新的指引下走进了灵堂,只看到灵堂的大厅里,中间挂着南侯的挽联:“五年理惠,莲花山下百姓爱,尤津闻亟讯,泪水奔流漫野渡;三年抗灾,白沙湖边人鱼乐,南海浮铁躯,万民怀思到何天”。两旁挂着刘新和南都总督衙门、惠丰县衙门以及当地宗族乡贤的挽联,厅里挂不下的,都挂到了门外的走廊上。 走入前大厅,经过了天井,里面就是灵堂。白忙的灵柩就放在灵堂的中央,灵柩下方的香烛炉旁边的小凳子上面坐着一个老太婆,不断地往炉里添放纸钱。几个正在嚎哭不妇女跪在灵前。赵姖一看到白忙的灵柩,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抱着灵柩哭喊起来:“白忙啊!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啊!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白忙啊!……”。那几个跪着嚎哭的女人马上走上去,挽着她的手,想劝她站起来。可哪里能劝得动,赵姖跪在白忙的灵前直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她的哭声连花钱请来陪哭的妇女们真正地痛哭起来。灵堂里顿时哭声如雷,震天动地。 刘新没有上去劝阻赵姖,让她尽情去哭。他只是走到老太婆的身边,悄悄地把赵姖的身份告诉了她。
白老夫人一听,马上站了起来,颤颤抖抖来到赵姖的身边,轻轻的拍着赵姖的肩膀说:“赵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吧!” 赵姖正哭得死去活来,突然间耳边传来一个苍老而又慈善的声音,她好像是听到了母亲在叫她,赶快止住了哭声。回头一看,一个陌生慈祥的老妇人正满含着泪水关切地看着她。她马上猜到了这是白忙的母亲白老夫人,禁不住扑进了她的怀里,泣不成声。白老夫人把赵姖紧紧的抱在怀里,已是老泪纵横,声音咽哑。 刘新也是满含热泪,看着她们俩相拥着痛哭。过了一阵子才走过去说:“白老夫人,赵姑娘,请你们节哀顺变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刘新的话让白老夫人止住了哭声。她跟赵姖说:“赵姑娘,我们进去里面商量事情。” 赵姖和刘新各自搀扶着白老夫人的一边手臂,带着满脸泪水,朝灵堂里面的休息室走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经受晚年失去独子之痛的白母不愧是女中豪杰。她年轻时丧偶,坚强地把儿子养大成人,成了国家栋梁之材。晚年丧子,让她经受了更加沉重的打击,她凭着超强的意志力硬支撑着。进了休息室,她亲切的跟赵姖说:“赵姑娘,从你刚才的表现,我就知道你对忙儿的感情,忙儿无褔啊!可话又说回,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有灵魂留空间,忙儿走后,能受到这么多百姓的爱戴,虽死犹荣”。话停了一会儿,她又说:“赵姑娘啊!人死不能复生,光伤心没有用,日子还长着呢。当务之急,是先把忙儿送走。请你代我向南侯表示感谢,你回去后记住代为转达。”说完,她又跟刘新说:“刘守备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老身感谢。依我看,就不要再挑选什么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明天就把忙儿埋了吧?” 刘新还没有回答。这时候,走进来的田墘乡贤陈锤刚好听到了老夫人说的这句话,就插话说:“明日午时正是这个月的吉日良时,正好给白大人发丧。”
白忙死后,停棺椁的灵堂正是陈族的公祭堂。陈锤每天都要带着族人来这里帮忙。 听陈锤这么一说,刘新发话:“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发丧,午时出殡。陈老,又要麻烦您了,田墘镇的人请您老去通知。我去告诉惠丰城的乡亲父老。” 陈锤说:“不用劳烦守备了,各地来给县令大人送行的都住在田墘客栈里,田墘只有一家客栈,我回家顺路,我亲自去通知他们。 刘新说:“那就有劳陈老”。转过头来跟赵姖说:“赵小姐,时间紧迫,我们也回去做准备吧?” 赵姖说:“该准备的你都帮我准备好了,我就留在这里,陪陪白老夫人吧?” 刘新说:“这样也好,等到饭点了,我来这里接你。” 赵姖说:“不用麻烦了,这里离守备府没有多远,吃晚饭,我自己可以走路回去。” 刘新和陈锤告辞了,赵姖又搀扶着白老夫人慢慢地走回灵堂。她在灵前添了一柱香,挨着白老夫人的身边坐下来,给白忙烧纸钱。白老夫人唠唠叨叨的跟赵姖讲白忙悲惨的童年,坚强的青年;讲白忙的公心和孝道……。赵姖流着眼泪用心听着、听着,没有说话。 夕阳即将西下了,从灵堂外边天井的光线就可以知道时间。赵姖不是白忙的亲属,按规矩不能替白忙守灵。白母知道赵姖的心意是要留在这里给白忙守灵,可她更知道赵姖是一个大姑娘,尽管和儿子可能有私情,可这样做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外边的口水会淹死她。千万不能坏了她的名节,更何况她是南侯千金,怎能让她留在这里守夜呢?她跟赵姖说:“赵小姐,天色已晚,你请回吧!” 赵姖哭着站起来说:“老夫人,请您让我在这里陪陪他吧。明天过后,想要陪他也没有机会了。” 白老夫人斩钉截铁地说:“这不行,这不合规矩。你是大姑娘家,你的心意我领了,忙儿也知道的,你还是请回吧!”说完转过了头。她这样做不是厌恶赵姖,而是强忍着痛苦,想让赵姖不再央求她。 赵姖想跪下跟老太太求情,可看到老太太已经转过了头,禁不住怔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白老夫人的背影,无声的泪水流下了腮,流过了脖子,湿透了内衣…… 刘新过来接她,赵姖哽咽着跟着刘新走了。白老太太也回过了头,泪眼婆裟,直直的望着赵姖远去的背影。 第二天午时,田墘镇里十里空巷,商铺关门,居民尽出,都来给惠丰县令、前田墘前守备白忙送行。惠丰城里的官吏、乡贤,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都赶来陪白忙走完最后一程路。 送行路上,前面是高举着招魂幡的青年,接着是举着挽联的少年,接着是鼓乐队,再接着是8名戎装的士兵抬着白忙的灵柩,紧接着是白忙的义子白文,他的双手捧着白忙的灵位。白文是惠丰县城人,今年10岁了,从小就失去双亲,是一个孤儿。白忙当惠丰县令时知道他的情况,就经常资助他,并供他上学,认他为义子。后面紧跟着的是白氏族人,再后面就是赵姖、刘新和官吏乡贤,自发而来的百姓紧跟在后面。一路上哀乐惊天,哭声撼地。送丧的男人一直陪着白忙的灵柩到达了田墘北边的山坡上,给放着白忙灵柩的墓道里撒下一把土才回去,只留下白姓的族人在那里把墓道掩埋。 赵姖不能送白忙到墓地,她虽然是代表南侯来奔丧的,可她是女人,当地的风俗是女人不能送上山头。刚出了村口,她就被几个当地的妇女搀扶回去了。白老夫人没有给儿子送行,这也是规矩。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是要让黑发人走得踏实。赵姖一回来就去安慰白老夫人,可反过来,却是白老夫人来安慰她。 观世音当天也来到了田墘,她没有去给白忙送行。她是来与刘新商量填湖造地工程中石头和沙土的事情。 观世音也知道白忙的功德,可白忙不是因公殉职,因而她不能超渡他为神。她担心百姓会提出这个超出她能力的要求,她只能站在云彩中,用她的慧眼给白忙送行。待送行队伍回灵时,她才落下云端,走进守备府等候刘新。 刘新回来后,守卫士兵告诉他观世音大使来了。他马上进去会客室,紧紧握住观世音的手说:“您老人家要来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让您久等了,失礼!失礼!”刘新是初次见到观世音,神情非常激动。 观世音笑着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这里,是有急事要麻烦你。”接着,她把白沙湖的填湖造地工程简单扼要的告诉刘新,请刘新帮忙解决石头和沙土。 刘新听后说:“这个工程我刚刚听赵姖说过,可是这个事情有点难,观大使,这绝不是我的推托话。”接着,他把跟赵姖说过的话又给观世音说了一遍。 观世音说:“你这个担心也有道理,但是,只要把大道理跟百姓讲透,百姓会支持的。”接着,观世音给刘新讲了龙溪乡给敖小盖小龙庙的真实故事,接着说:“百姓会记得人家给他们的好,你要给百姓说清楚以德报怨的道理,还要讲清楚逃到无名岛的山林族是无辜的,作案的都给敖小炸死了。还要讲为了给白忙报仇和救回赵姖,敖小炸沉了东京岛,祸及无辜,天廷定罪为死缓,其父敖广也受到牵连。这项工程是给敖小父子戴罪立功的机会,能否成功就看你和当地百姓的支持程度了。百姓如果有什么意见,你告诉我,我来帮助解决。” 刘新听了,心里有了底,可是他为人做事谨慎,低调。他说:“我试试看吧!你说的道理百姓应该可以接受。趁今晚惠丰和九寨十八乡给白忙送行的乡亲们都在田墘吃晚餐的机会,我趋此机会给他们说说,看看情况怎么样?” 观世音说:“这样更好,可以节省时间。我现在要去白沙湖伯府,看看他们拆迁的工作做得怎样?” 刘新要留观世音吃了晚饭再走,被观世音婉言谢绝了。 白沙湖田墘镇葬礼的规矩,就是必须请帮忙和给亡人送行的人吃晚餐。没有急事不去的就是瞧不起主人。白忙曾经是当地最大最好的官,官吏、士兵和大多数百姓都参加了晚宴,地点就在公祭堂外边的晒谷场。 陈锤主持了晚宴,当大家把第一杯酒洒于地上祭奠亡灵后,刘新就站起来说话了。他把观世音说的话全部告诉了在场的人。 大家听后,觉得他说的是天方夜谭。他们不了解这新来的守备,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都不出声,只是埋头吃菜。 赵姖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哭着说出了敖小为了救她,为了给白忙报仇而炸沉东京岛、杀死狮狗的全部过程。她还说了她因此前往天廷给敖小案作证而延迟了白忙葬礼的情况。说完了,她哭着给全体鞠了一躬说:“拜托在座诸位了”。 大家听了,相信了她的话,也相信了刚才刘新的话。可事关重大,还是没有人出声。 这时候,只见白老夫人站了起来。大家看到她站了起来,都停下筷子,转过头来听她说话。 白老夫人说:“今天我要说的是感谢两字。一是要感谢大家,白忙出事以后一直到今天,大家给了我这个老太婆莫大的关心和帮助,我在这里谢谢了。”说完鞠了一躬。 白老夫人接着说:“二是要感谢鲘江小龙王给我儿子报了仇,我老太婆知恩图报。刘守备啊!请你告诉观世音大使,填湖造地,我也要参加。” 一石激起千层浪,白老夫人的话,促使在座的所有年青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大声叫喊:“我也要参加,我也要参加。”这声音顿时响彻了晒谷场的整个上空。 田墘乡贤陈锤也站起来说话了:“大家要去参加我不反对,但是,安全还是必须注意的。请守备大人转告观世音大使,就说沙土我们可以给,我们还可以出力,帮助水族早日造好地。可是,必须把岛上的禽兽与我们完全隔离开,我们的生活才有安全感。” 惠丰乡贤陈德望说:“打运石头的工钱由我们惠丰全体商家来出。石头要不要钱?那是你们政府的事情。只要是能够帮助白先太爷的,我们都坚决支持。” 听了他们的话,刘新满含热泪,站起来给大家鞠了一躬,说了一声“谢谢”,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第二天,赵姖带着刘新去南海紫微山见观世音。刘新跟观世音汇报了工作,赵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请善才带她去看望敖小。 观世音听了刘新的汇报后非常高兴。她说:“白忙之所以能够热爱百姓,得到百姓的拥护,是因为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伟大的母亲,请你代我感谢这位老人家。田墘百姓不愿意其边境和禽兽的居住地连在一起,这好办,我们就在沙门垭东面挖一道深坑,不就完全隔离了吗?你回去以后要把我的话告诉乡亲们,不要让他们担心。”接着,观世音还将最新进展的情况告诉刘新,目前敖广已经做通了众水族的工作,迁移工作也已经开始了,浅水区的居民搬到还继续保留湖水的湖的东面、后湖、外湖和内湖,深水的居民搬进鲘江,撤掉了鲘江小龙宫的衙门建制,腾出来作为湖伯府。 刘新说:“那敖小出来后要住在那里?” 观世音说:“敖小出来的时间最少要15年,而且还不能官复原职,只能当一个平民百姓。湖伯府也在填地的范围内,把小龙宫改为湖伯府还是他提出来的。现在,填湖造田的基础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今天我要改好方案,马上去天廷向天帝报告。” 听到观世音要当天赶着修改方案上报天帝,刘新不再停留,就和观世音道别。去江边看望敖小后,就和赵姖一道回了田墘。 观世音改好了方案,带上了天廷。天帝同意了她的方案。一个伟大的工程马上就要在白沙湖里动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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