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股市

冬藏

友人近来常拍着我的肩膀笑谈，说他入股ST华通，不多时便赚了六万块。那语气里的雀跃，像握着打开财富之门的钥匙，非要拉着我也“分享股市红利”。我本想婉拒，却架不住他连哄带劝，半推半就间，竟被生拉硬拽地拖进了股市。

这事儿于我，实在是破了几十年的规矩。自小，我便对“赌”字深恶痛绝——家里曾出过一个沉溺赌博的兄弟，那些因赌债而起的争吵、打架、彻夜不回的身影、日渐消瘦的脸庞，像一道刻在记忆里的疤，让我连旁观都觉得刺眼。

早年全民热衷“六合彩”时，街坊邻里茶余饭后都在念叨号码，连卖菜的阿姨都能说出几句“投注经”，我却始终是“眼不见色、耳不闻声”的那一个。有人凑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买，我只摇头走开，不是故作清高，是真的怕了那种把希望寄托在虚无概率上的焦灼，怕重蹈家里的覆辙。

在我眼里，股市和赌场本就差不太多——都是大资本布下的局，游资像任人摆布的棋子，庄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小散户的那点本金，不过是人家盘子里的“添头”。更何况，我素来习惯了按部就班的生活：白天扎进工作里，把报表理得清清楚楚；晚上要么窝在沙发上读几页书，要么铺开稿纸写点随笔；周末再去公园打打太极、跑跑步，日子过得像杯温茶，平淡却踏实。这些事占满了我的心思，哪里还有空隙分给股市？

可架不住友人的热情，终究还是开了户、转了钱。入市第一天，我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手心竟冒出冷汗——涨了几块，心里跟着提一下；跌了几毛，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从前读《庄子》能安安静静坐一下午，如今刚翻两页，就忍不住摸出手机看行情，那些文字在眼里晃来晃去，一个字也进不了脑子。就连练了多年的太极，也开始走样：本该沉肩坠肘、心无旁骛，可一抬手，脑子里全是“今天亏了多少”“要不要割肉”，脚步乱了，呼吸也跟着急了。

起初还赚过几百块，友人发来消息说“看吧，我说能赚钱吧”，我却没半点欢喜，只觉得那点钱像偷来的，揣着不踏实。没过几天，形势急转直下，账户里的数字一天天往下跌，看着本金一点点缩水，夜里竟开始失眠。我忽然明白，这钱就算真赚了，也换不走我读书时的专注、练功时的平静；而现在亏的，何止是钱，还有我安稳的生活节奏。

终于在一个清晨，我咬咬牙点开了卖出按钮。看着资金到账的提示，数字比当初少了一截，心里却松快得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关掉炒股软件，把手机揣回兜里，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没读完的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字里行间的道理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别了，股市。我还是适合守着我的旧日子：读一页书，写几行字，打一套顺顺当当的太极。那些跳动的数字、诱人的红利，终究不是属于我的风景。安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