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说说从烧纸的事里所悟出来的道理

一代好贼

朋友家办丧事，在“公厅”烧纸钱时，旁侧的师公仔见有纸钱飞散而出，当即开口叮嘱众人：“纸钱若从烧金桶里飘出来，落在哪儿便让它在哪儿燃尽，万万不可捡回桶中；另外，桶外头也得烧几张，意思意思就行。”


我们几人听得一头雾水，待纸钱燃尽只剩一堆余烬，忙上前给师公仔递了烟，追问这老规矩里藏的门道。


师公仔点烟抽了一口，慢悠悠说道：“烧给老祖宗的银纸，可不能让列祖列宗尽数独得，总得匀些零头，分给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咱们肉眼瞧不见，实则烧纸之时，在烧纸的桶的周围早就有游魂眼巴巴地守着了，看着老祖宗受银，就盼着能捡些漏下的银钱，这些飘出去的，便当是给他们的念想吧。”


原来，桶中飞散的纸钱，还有特意在桶外焚化的纸锭，全是留给无主游魂的。这汕尾地界传承下来的汉俗老礼，竟藏着这般通透的处世哲思！


世间万事，从来没有独吞独占的道理，须知贪得太满、占得太尽，终会自食恶果、反噬自身，唯有留些余裕、漏些好处予人，哪怕只是蝇头小利，也能让人感念几分暖意与恩赐。


此言诚然，这更是沉淀在烟火人间里的生存智慧。恰似渔翁以鸬鹚捕鱼，纵然将其终日劳作的所得尽数收归己有，满载而归时，再贪心的渔翁，也会留几尾小鱼慰劳辛劳的鸬鹚；又如养蜂人采蜜，从不会将蜜割取殆尽，总要留足口粮给蜂群，因为他们都知道若贪得无厌、一扫而空，到头来只会让蜂群覆灭，往后再无蜜可收了。这就是“割韭菜”的道理，韭菜不能连根拔起，要不然以后没“韭菜”割了！所以得鼓励“韭菜”们拼命生长，这才有一茬又一茬割之不尽的“韭菜”享用！这些浅显直白的日常光景，与烧纸的老规矩，暗合的正是同一番留余之道。


这道理，亦藏在算盘的由来里。最早的算盘，底盘严丝合缝，寓意钱财分文不漏、尽数入囊，可使用这般算盘的人，偏偏生意越做越窄，前路越走越逼仄。后有人一语点醒：财路岂容一人独占？拆去算盘底留一道缝，让旁人也能分杯羹、赚点油水，方能路路相通、越走越宽。这才有了如今敞着底的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珠声里，算的是盈亏账目，更是人情世故的进退分寸、取舍之道。


又好比手中捧着一块喷香的老婆饼，若只顾自顾自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全然不顾旁人在侧看到口水直流，终究是失了人情世故里的规矩与体面。找人办事亦是如此，半点好处都不肯分润，人家凭什么对你真心实意、倾力相助？到头来，不是敷衍搪塞，便是直言回绝，即便勉强应承，也只会办得一塌糊涂、潦草收场。难怪深谙世事门道的和珅曾言，欲救灾民，当先喂饱身边人。


这番话放到现世，不啻为一记抽在贪利者脸上的响亮耳光。尤其是那些靠歪门邪道、巧取豪夺聚敛横财的鼠辈，更该将这话剜刻于心、烙进骨血，时刻警醒。


纵是心藏贪念，执意要在名利场中钻营贪墨，也该懂些“留缝”的门道。哪怕骨子里贪得无厌，什么钱都敢伸手去沾，也请在攥紧横财的指尖，漏下几分余利！或是补一补力所能及的民生短板，或是填一填众人心中的期盼，让寻常百姓能沾些微薄实惠，让周遭日子能添几分向上奔头。


要知道，这般贪徒，贪的是眼前浮财，守的是一时风光，可若将脚下人的生路堵死，把身边人的希望耗尽，这贪来的浮华终究是镜花水月，转瞬便会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那些见钱就贪、见利就占的狠戾之徒，总以为攥得越紧，得到的便越多，却不懂“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深意。与其将好处攥成死结、据为己有，不如让些许利益从指缝间流散，用这零星好处改善一方水土的民生，托举一群人的前行之路，让困顿者有盼头，让辛劳者有奔头，让这片土地能借着这微薄助力稳步向前。留一份利益予他人，留一丝希望予世间，既是给旁人留生路，更是给自己留退路，远胜于贪得无厌、众叛亲离，最终落得作茧自缚、无路可走的绝境。


总想着将盆满钵满的好处尽数揣进自家腰包，连一星半点的汤水都不肯施舍，真当天下人皆是睁眼瞎子不成？哪怕只是装装样子，捏着鼻子匀出些蝇头小利，去填补那些本该顾及的民生缺口，去糊补那些即将戳破的窟窿，也胜过把油水榨得一干二净，最终落得墙倒众人推、丢前途罢伟职乃至锒铛入狱的凄惨结局。


毕竟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那些连孤魂野鬼的份例都敢私吞的卑劣货色，迟早会被自己的贪婪反噬，摔得粉身碎骨，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