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4年历时11个月的广东"百城禁毒会战"中，毒情堪比金三角地区的广东陆丰再次曝出严重的毒情。广东警方仅在陆丰地区，就破获了超过160宗制毒贩毒案，缴获冰毒近3吨。 陆丰涉毒问题由来已久：1999年和2011年当地两次被中国国家禁毒委列为涉毒重点整治地区。近三年，陆丰冰毒占中国份额已超过三分之一。官方统计，在2012年，广东省陆丰市制造了全国约三分之一的冰毒，毒情严重程度堪比金三角地区。 2013年12月29日，警方出动3000全副武装警力，"清剿"涉毒严重的"第一大村"陆丰市博社村，摧毁18个特大制贩毒犯罪团伙，抓捕嫌疑人182名，缴获冰毒近2.9吨。然而，一年之后，陆丰的毒情再袭，而且有向外地、外省扩散的趋势 这片拥有美丽的海岸风光的地区，没有成为渔业或旅游盛地，却成为中国毒情最严重的地区之一。一座座本应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村庄，空气中却泛古怪的化学品气味。 陆丰毒情的积重难返背后，是特殊的经济、文化、历史所造就。 一、毒情再袭 12月11日晚7点半，初冬的广东已经入夜，深汕高速公路上接连传来五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在收费站口处，银白色的沃尔沃商务车正在取卡过关，一辆疾速行来的深色皮卡车在车面前打了个急停，堵住了去路，另一辆一直尾行的皮卡车则堵死了回头之路。埋伏在公路两旁的20多名手持枪械的缉毒警多路包抄，瞬间合围。 一位缉毒警狂奔到车窗旁，一把抱住了正在取卡的毒贩的手臂，毒贩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把黑色的电击棒，朝他身上戳去。其他警官手持警锤等铁制重器，对着沃尔沃的车窗开砸。另一名毒贩则掏出催泪剂，朝警官脸上乱喷。 一名缉毒警官朝天鸣枪示警。然而，两名毒贩并但没有投降，反而驾车提速，连续冲撞，试图逃脱。三辆车在高速公路上连续发生多次碰撞。数声巨响过后，三辆车的挡风玻璃全部成为蛛网状的裂纹。随后，枪声接连响起。两名毒贩一死一伤。 案发前，陆丰市缉毒部门接到外省线报——一位来自江苏的毒贩将与陆丰当地制毒团伙进行毒品交易。在现实生活中，他的公开身份是一个生意横跨多省的富商，涉足多种合法产业，在几个城市都有房产甚至别墅。而在地下世界里，他拥有一个看似朴实的绰号："派送员"。在警方的"黑榜"上，"派送员"是顶级毒贩，已被追逃两年以上。 "派送员"拥有极强的反侦探能力——平时，他喜欢看刑侦类小说和影视作品，提高反侦查能力和警惕性；在自己的落脚地，他会使用望远镜、摄像头监控等设备来进来反侦查；进行毒品交易和运送毒品时，他会用香水、风油精的刺激性气味来掩盖冰毒特有的味道…… 当这场布局超过两年的大行动落网时，缉毒警们发现，沃尔沃后座上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装着30多公斤冰毒——这便是"派送员"此次"派送"的货品。过去几年中，"派送员"多次出入陆丰，这里是他主要的毒源。他以3万多元的价格买进一公斤冰毒，运到外省，可以炒到10万元左右。 这只是历时10个月的广东扫毒风暴中，陆丰毒情浮出水面的一小部分。 今年8月21日，100多名缉毒警扫荡了位于深圳郊区一家废品站的地下制毒窝点，抓获8名制毒嫌犯，查获冰毒46.9公斤、固液混合型冰毒1.5吨。案情特殊之处在于：这是一伙"移民"毒贩。他们都来自广东省制毒贩毒情况最严重的地区——陆丰三甲地区康美村和横美村。他们都是同宗的近亲，属于典型的家族式制贩毒团伙。由于近10个月来陆丰地区打击制贩毒犯罪的力度，他们集体"入股"，把毒窝从老家转移到深圳。 与热播美剧《绝命毒师》里的情节十分相似——他们租下一家废品加工厂。一方面，废品加工厂卫生条件差，很少有市民接近。另一方面，废品的臭味能够掩盖毒品加工过程中散发的刺激性气味。此外，他们还租下了废品站不过多处的一栋别墅，每天都有"哨兵"在别墅上用专业设备进行反侦查。 白天，他们从事正常的废品加工业务，入夜，他们便穿上隔离服，成为制毒师。警方缴获的制毒设备中，有两台目前技术最先进的反应釜，可以每天产出400公斤极高纯度的冰毒。 广东警方介绍，在10个月的扫毒行动中，广东警方发现相当数量的陆丰或陆丰籍毒贩。他们便分流到了广州、深圳等大城市，因为缉毒的网络还没有结束，不方便透露，实际情况比新闻报道中要严重得多"。 二、陆丰毒史 2013年12月29日的扫毒行动中，警方出动3000全副武装警力，清剿"第一毒村"陆丰市博社村抓捕嫌疑人182名，缴获冰毒近3吨。半成品堆积过道、村民装备AK47、土制手雷，用硫酸攻击执法人员，全国人大代表、村干部蔡东家带头制毒……博社村的案情震惊全国。 一年之后，博社村已经恢复了安定的村庄生活——过去，夜里的博社村时常会听到柴油发电机轰鸣的声音。因为村里20%以上的人参与制毒，滥用电、私拉电线的现象非常严重，普通村民家里经常停电。村路上倒着制毒废料，空气中泛着制毒特有的刺激味气味，河里则污水横流。 2013年末的大规模扫毒之后，广东警方派了300多名缉毒警常驻毒情严重的博社村。然而，博社村的安宁并不是陆丰地区的普遍现象。 "在陆丰三甲地区(甲子、甲西、甲东三镇)，毒情与博社村类似的村庄还有很多。警方不可能在每个涉嫌家族制毒的村里都常驻同样规模的警力。"广东警方负责人解释。 "三甲"地区有着良好的交通优势，它处于深圳与汕头两个经济特区的腹地，南临南海，毗邻港澳，拥有十几公里的海岸海。这片拥有美丽海岸风光的地区没能成为渔业或旅游盛地，分别成为走私、假币和制毒的天堂。 90年代初，走私服装和非法拼装汽车让这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地区尝到了暴富的滋味。90年代中后期，陆丰地区暴出总计制造假币7亿的大案。20世纪末，制造假币案背后又接连曝出各种权钱交易。缉毒二十多年的老警官许强回忆，从那时起，"制假致富"、"不劳而获"的观念便在陆丰地区生根发芽。这与后来制毒产业的发展是相关的。 早在上世纪末，陆丰"三甲"地区便被国家禁毒委列为毒品危害重点地。，为制贩毒网络发展提供便利。那时，三甲地区成为毒品入境的重要集散地。警方在三甲地区陆续发现地下贩卖冰毒的个案，此时，三甲地区以销售和集散地为主，其海岸线成了运输毒品的"黄金通道"。 许强回忆，2000年的一天傍晚，陆丰市南塘镇村里的一座山上飘出味道古怪的浓烟。村民们还以为失火，急忙报警。赶来的警察却端出了一个制毒窝点。2002年，陆丰警方查获首个武装贩毒团伙，贩毒形式逐步升级，开始出现"枪毒同流"的现象。 许强说，早期陆丰地区是采用原始方法制毒，制毒材料并不难得，制毒的集体尚算有限。到了，2006年左右，互联网开始普及，麻黄素制造冰毒的技术传入陆丰。陆丰市三甲地区开始大规模出现利用麻黄素制造冰毒的技术。随着全国冰毒价格的提升，家族式的集团制毒。这是陆丰地区特有的文化：以博社村为例，村里有几十个祠堂，但全村人几乎姓"蔡"。宗族纽带成就了共同的利益。 许强回忆，从那时起，"三甲"地区的毒品加工逐渐成为一门分工细化的产业。青壮年制毒贩毒，简单的手工活则包给村里的中老人。 "陆丰的问题任重道远。"广东警方一位负责人感叹。 三、治毒之困 成功的扫毒行动之外，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这些乡村该如何进行重建、如何得到拯救。 与其他地区的制毒团伙相比，陆丰地区最大的特点是家族式制毒。同村村民往往互相帮衬，利益共通。从积极的方面来看，在这种宗族纽带下，村民往往能够在生意场上共同富裕。然而，一旦这种宗族势力涉足犯罪，便会成为凝聚力强大的犯罪团伙。以博社村为例，制毒在当地业已成为一种产业，制毒的村民都是一家带一家下海。连掌握制毒方法、投毒材料采购来源的"大师傅"也是家族内一代代传承。技术和资源方面甚至形成了垄断。 除此之外，近年来禁毒工作遇到的一个困境是：犯罪分子暴力化的倾向越来越严重。在陆丰，这种情况尤为严重。很多制毒村村民持有枪支，即便附近的外村人，平时也很少愿意进去。当地的执法警官也不禁感叹陆丰民风彪悍，暴力抗法时有发生，就连警察进村也会做多重防护。 许强认为，这是当地彪悍民风的体现——在民间俗语里便有"天上雷公，地上陆丰"这种说法。广东省禁毒局局长邓建伟则解释说：家族式制毒团伙的成员自己也在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吸食毒品——在加工毒品的过程中，毒品会气化、挥发，而制毒团伙的防毒设备并不标准，往往无意识地染上了毒瘾。在毒品的刺激之下，制毒人员可能产生幻觉或脾气暴戾。 邓建伟认为，家族式制毒产生的根本原因是基层政府的涣散，或者说基层政权控制力的薄弱。在这种情况下，地方性权力已经成为既无上面约束，又无下面监督同的基层力量。 这种现象在陆丰由来已久。陆丰前公安部禁毒局侦查指导处处长兰卫红曾对记者说："从1999年开始，我们就对他进行了整治。但是整治四年以后呢，是取得了很小的效果，我们就摘了帽。由于当地的党委政府、公安机关工作的弱化，从2001年开始，它又迅速蔓延开来"。 广东警方的行动中，陆丰党政部门干部，涉嫌充当毒贩保护伞的有14人，除了博社村支书蔡东家等村干部，还包括陆丰公安局机关干部，当地派出所所长和民警等。尤其是被媒体广泛关注和报道的涉毒村支书蔡东家，据称早年在外经商，回村走马上任没多久，即沦为村里制毒、贩毒人员的"保护伞"。 在2013年12月29日的"雷霆扫毒"汕尾行动中，包括头号目标人物博社村支部书记蔡东家等14名党政干部涉案落网。此外，受利益趋势，当地基层警队也遭到了腐蚀，广东省公安厅相关负责人介绍，当地派出所所长及民警也涉嫌充当"保护伞"被抓。 制毒催生的暴利与正常收入差距悬殊，家族式制毒也破坏了当地的经济生态，造成了夸张的贫富差距。许强回忆，到了2008年左右，陆丰的经济已经发展得十分畸形。在"三甲"地区数十个存在家族投毒情况的村里，物价比城市还高。"尤其是‘三甲’地区的甲子镇，那里几乎没什么实业性的厂子，方圆百里很难找到农活儿之外的生产性工作岗位。" 很多外地人来到这些村庄时，都会被当地畸形的物价所困惑。当外地人询问村民发家致富的经验时，村民往往神情诡异，避之不及。 几年前，整治"三甲"地区制毒团伙时，许强问一个20岁左右的男青年，为什么参与制毒，年轻人们迷茫地看着他："不干这个，我们还能干什么呢？" 在那个遥远、落后、散发着浓重化学品味道的村庄，与他同龄的青年人们，多已离开家乡、外出谋生。 (许强为化名) 来源：搜狐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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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6 10: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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