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心无挂碍 于 2020-6-8 23:11 编辑
有一年回去家乡,路过读中学时的母校——-白塔中学。当年郁郁葱葱的学校,到处都是青春力量:老师老当益壮,重新焕发出振兴中华、培养人才的青春力量;女生好像花儿一样,男生有健壮的体魄,整个校园都充满着蓬勃朝气。到如今,放眼望去,尽是看到死寂的景象,人迹罕至,没有一点人气。斜阳草树,寻常巷陌,残阳如血,满目荒凉,只有从黑板报刊头“团结勤奋,求实向上”八个字,还依稀认出学校本来的样子。
一排排的平房屋顶,长满了凄凄野草,屋前杂草丛生,夏虫在鸣啾啾,你方唱罢我登场,此起彼伏。夏雨下,雨水汇成一条条小溪流,到处流闯。牛蛙则毫不客气地放开喉咙,站着旁边,聒噪声声,令人心烦意乱。高大的木棉,早已经过了开花的时候,结成的果实随风飘荡。当年茂密成荫的合欢树,已经像是患病多年的老人,风烛残年苟延残喘在校道上。当年簇新的三层钢筋水泥教学楼,也爬满了青苔,爬山虎长得格外旺盛,墙壁上还长出了挺拔茂密的榕树。当年宽敞明亮的补习班教室,早已经黯淡下来,门前也长满了凄凄杂草。
那时候,在小平同志发出“早出人才,多出人才”的号召下,很幸运,我读初一的时候,这所学校就在小学升中考试中,把全白塔镇前八十名的小学毕业生招收来读初中。这所农村中学,位于揭阳县西部,承担周围四个镇:白塔镇、霖磐镇、桂岭镇、龙尾镇的高中教育。1982岁,我在这里读初一,这是白塔中学最兴旺发达的时候。
令人称奇的,是当时的老师很多都来自各所大学的本科生。有南京国立中央大学的、国立中山大学的、北师大的、华师的都有,教师力量非常雄厚,教师非常敬业,业务水平高。学生读书氛围浓厚,有一种“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紧迫感,都想为“四化”早出人才、多出人才。
图书馆虽然藏书不多,但是每天借书的学生络绎不绝,搞得那位高高瘦瘦的图书管理员的脾气特别坏,动不动就大声呵斥,苦大仇深的,他还祭起限借图书数量的特权牌。如果有什么辅导书之类,马上被一借而空。那个时候,考上北师大、复旦大学的,时有所闻,甚至还有人考去西班牙留学。至于考上本省重点大学的,多的时候,每一届也可以组成一个排;少的时候也有一个班。
因为读初一,我是带着仰视的眼光看着高中的小哥哥和小姐姐。那时候,我姐在补习高四,我三哥和堂哥在读高一,所以常常去高一的教室。去得最多的还是姐姐他们那高大宽敞的补习班教室。附近四个镇的高中毕业生,都汇聚在这里补习。一百来人的补习生,让诺大的教室显得拥挤不堪。有一次放学后,我和同班同学雄去补习班溜达。虽然是放学了,但不少人还呆在学校,有的在继续学习,有的在打球,有的在教室说笑。雄同村的大哥哥,穿着短裤,露出肌肉发达的大腿,显得高大威猛,看到我们初一两个小屁孩,就说:你们两个用棍子打他的大腿,他绝对不会喊痛。然后站下马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看到两个小屁孩都不敢动手,这位高四大哥哥朗声豪笑起来。
有一次,经过高二教室的走廊,一个矮墩墩又壮实的哥哥走着走着,伸出双手,仰天长啸一声。我无意中,看到他裤裆在慢慢撑起来。壮汉哥哥看着有人在看他,虽然是初一小屁孩,但他的脸还是瞬间红起来,腼腆羞涩,低着头走进教室。又有一次,去高中宿舍,里面的哥哥们,有的人在练哑铃,有的人在拉弹簧铁链,有的人在床边做俯卧撑。一边练,一边在调笑,打诨插科,说一些咸咸淡淡的笑话,令我这个初一学生脸如重枣!
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专业应试教育。我们的课全部开齐,图音体都开足课,老师都是术有专攻的人士。美术老师是揭阳县美术界有名的画家,音乐老师是毕业于中山大学的物理老师,音乐是他最拿手的业余绝活,他还是个潮剧好手。体育老师毕业于华南师大体育系,当时年富力强,工作极端认真。正课的老师,也是毕业于名牌大学。历史老师居然是毕业于南京国立中央大学历史系,地理老师毕业于华南师大地理系。很幸运,在当年的农村中学,能遇到这群教师,的确是人生一大幸事。日后我喜欢历史,喜欢文学,喜欢地理,喜欢武术,喜欢听音乐欣赏书画,可以说,与这群老师给我播下的种子有很大的关系。我们的女同学美滋滋、男同学沛鑫,现在都有一手演唱潮剧的绝活,应该起源于读初一时播下的种子。
这群全镇尖子生,能在这里学习,纪律非常好。每次全校评比,两个初一班总是一二名。成绩也是很不错的。
数学科代表阿晓,很憨厚老实,数学特别好,总是考满分,很乐意给数学有困难的同学讲解数学题。也许很有缘份,晓从小学到初中,都跟我是同班同学。阿晓是个内向但学习勤奋的学生,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可惜,他初中毕业后患有忧郁症,不久忧郁去世。
最喜欢的是音乐科代表娜娜,唱歌跳舞,样样精通。大合唱的时候,她在台上指挥若定。很喜欢她湛蓝的眼睛,好像会笑会跳会说话,好几次偷偷看着她。有一次,我们的眼睛接触了,青涩的心脏噗噗通跳个不停,羞涩的脸红彤彤,头颅则以光速低下来。往后,远远瞥见她,就绕开,甚至有一次,娜娜和另一个女生美滋滋去看望芬芳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你的初中同学来看你们了。我居然躲得远远的。这一躲,在33年后,才在揭阳市人民医院见面。那是我父亲生病住院,娜娜和她的夫婿去看望我父亲,我们才见面。
后来,学校慢慢衰落下去,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了。衰落的原因有两个:老教师退休了,有门路的老师下海了,再次一点的老师,去珠三角、起码去市县城。新教师基本都是师范学校,最多就是师专,低工资下的年轻教师,心浮气躁,牢骚满腹,人在曹营心在汉,一旦有机会,又来个“孔雀东南飞”。看来,当全民爱钱的时候,就意味着全民缺钙,脊梁也弯下去。第二个原因是市县扩大招生,优质学生都去市县中学读高中。
当地政府和学校曾经想怒一怒,把南桥中学与白塔中学合并,统称为“揭阳县南桥中学”,希望借助“侨资”和南桥革命精神,来重振学校,重新吸引一流的教师和一流的学生。但是,大江东去,浪淘尽英雄人物。南桥中学终于走到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的时候。人数一届不如一届,考上大学的人越来越少。某些年份高考剃光头。我第二次高考的时候,应老校长的召唤,回来复读参加高考。那一年,整个学校就只有我一个人考上大学。
往后,我狼奔豕突,谋稻梁,揾食艰难,很少回去母校。听说后来新建一个白塔中学,南桥中学也走完她的使命,关门歇业。慢慢地,学校成为一个“废都”般的地方:既没有出租做公司,也没有开发成为房地产,成为长草的地方。她仅仅当作一个“符号”,每天迎来日出,送走晚霞。在一天天中虚度过去,在一年年中老去。以至于给我一个错觉:历史越悠久,负压就越大。在三十年同学聚会后,路过学校的时候,只见学校大门紧锁着,门前停着一辆小汽车。我在校门口徘徊了好久,恋恋不舍回头再看看几眼且行且远、几乎湮灭于历史的母校! 2020年6月7日写于广汕高铁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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