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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坠落的粉笔灰(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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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慧站在23楼的阳台上,晚风卷着初秋的凉意钻进针织开衫的缝隙。楼下的香樟树顶在暮色里晃成一团模糊的绿,像极了她讲台上用了半学期的粉笔灰,轻轻一吹就散了。

三年前丈夫心梗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她正在初三(2)班讲《岳阳楼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刚念到一半,校长隔着玻璃窗朝她摆手。后来她总想起那节课,粉笔灰落在黑色西装裤的褶皱里,像撒了把细盐。

寡居的日子是慢熬的粥。同事张姐每周三都要拉她去公园相亲,见的男人五花八门:退休干部揣着养生手册滔滔不绝,开小卖部的老板总盯着她的退休金,还有个大学教授,吃饭时把鱼刺整齐码在骨碟里,说“林老师,我们这种知识分子,就得讲究生活秩序”。她每次都笑着应和,回家却要把相亲时穿的衣服扔进洗衣机,仿佛能洗掉身上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直到遇见陈医生。那天儿子小宇扁桃体发炎,她陪着去医院输液,走廊里撞见正在查房的陈医生。他穿着白大褂,袖口挽到小臂,正弯腰给一位老人调整输液速度,声音温和得像春雨:“阿姨,滴速慢点儿,您心脏能舒服些。”后来小宇复查,她又碰到他,他递来一杯热开水:“林老师,孩子恢复得好,别太担心。”

她开始盼着去医院。有时借口拿药,在走廊里晃悠,就为了看他一眼。她知道他有妻子——某次她看见他接电话,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柔软:“晚饭我带回去,你别等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每次批改作业到深夜,眼前总会浮现他白大褂的影子,像暗夜里的一点光。

真正压垮她的是小宇。儿子大学毕业后找了三份工作,每份都做不满三个月。那天她下班回家,看见客厅里满地啤酒罐,小宇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她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去找份稳定工作?”儿子猛地抬头,眼睛通红:“你懂什么?那些工作都配不上我!当初要不是你非要我学会计,我现在早成设计师了!”

她愣住了。这些年她省吃俭用,供儿子念大学,自己一件衣服穿五年,却换来了这样的话。夜里她听见儿子在房间里跟人打电话,语气谄媚:“王总,下次喝酒我一定到,您多提携。”她悄悄摸出枕头下的存折,里面是丈夫留下的最后一点积蓄,她原本想给儿子当首付。

第二天她没去学校。站在阳台上,她想起年轻时和丈夫在操场散步,他说“林慧,咱们以后要住高层,看风景清楚”。现在风景就在眼前,远处的霓虹闪得她眼睛疼。手机响了,是张姐发来的消息:“慧啊,周六有个中学老师,人特别好,咱们见见?”她没回,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儿子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和朋友在酒吧的合影,配文“自由万岁”。

风越来越大,吹得她头发乱了。她想起自己教过的学生,那些孩子总说“林老师,您笑起来像我妈妈”。她也想起陈医生,那天他递给她的热开水,温度好像还留在指尖。可这些都像握在手里的沙,越用力越留不住。

楼下传来广场舞的音乐,《最炫民族风》的旋律飘上来,带着市井的热闹。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四十七年的人生像电影快放:第一次站上讲台的紧张,和丈夫领结婚证时的傻笑,儿子出生时的啼哭,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没解开的委屈。

“妈!”楼下突然传来儿子的声音,带着慌乱。她睁开眼,看见小宇举着手机站在楼下,大概是邻居告诉他的。她想笑,却发不出声音。风裹着她往下坠,像一片被风吹落的粉笔灰,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远处响起时,小宇瘫坐在地上,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朋友的聊天界面:“我妈要是再唠叨,我就搬出去住。”而23楼的阳台上,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还挂在晾衣绳上,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在替它的主人,最后看一眼这个热闹又冷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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