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归来的红色巾帼英魂 ——侨乡女儿何怜芳

戴镜兵

海外归来的红色巾帼英魂

     ——侨乡女儿何怜芳

戴镜兵

1898年，柬埔寨唝呸省的一间竹篱茅舍里，何怜芳在异国他乡的烈日下呱呱坠地。作为贫苦华侨家庭的女儿，她的童年被繁重的劳作填满，稚嫩的双手过早地布满老茧。1910年，12岁的何怜芳如同命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被迫跟随童养夫周叟护送家婆返回海丰县城郊名园周厝。次年，周叟独自漂洋过海重返柬埔寨，自此音讯全无，留她一人在陌生的故土，扛起全家生计的重担。山间小径上，她瘦弱的身影背着比人还高的草捆蹒跚前行；荒郊野地里，她挥舞着锄头挖掘杨柳头换钱，汗水浸透粗布衣裳，却浇不灭她对生活的倔强。

1913年，15岁的何怜芳经人介绍踏入民生布厂，成为纺织机台前最矮小的童工。轰鸣的机器声中，她蜷缩在狭窄的空间里，手指被棉线勒出一道道血痕，双眼被飞絮刺得红肿，却依然要在资本家的皮鞭下，从黎明干到深夜。十年后，周育、陈鼎铭两位革命者走进布厂，他们的宣讲如同一束光，穿透了何怜芳心中积压已久的阴霾。“工人团结起来才能砸碎枷锁”的话语，让她浑身震颤——这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出路吗？她毫不犹豫地加入民生布厂工会，凭借出色的组织能力当选执行委员。工会实践让她深刻意识到，没有文化就无法扛起革命的大旗，从此，夜校的煤油灯下，总能看到她一边擦拭着纺织机油污，一边认真抄写生字的身影，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铅笔，逐字逐句汲取着知识的养分。

1925年2月，国民革命军东征的号角唤醒了沉睡的海丰大地。5月1日，海城龙舌埔汇聚数万人，何怜芳带领民生布厂女工们高擎红旗，昂首挺胸汇入游行队伍。当队伍穿过青石街巷，她带头振臂高呼，嘶哑的呐喊声与万千工农的怒吼交织，激荡在古老的城墙之间。彼时，彭湃正精心谋划工人运动，他说服兄长彭达伍接受平民布厂工人说服，同时将目光投向何怜芳等女工骨干。何怜芳心领神会，迅速联络郑振芬、卓爱华、吕楚卿等人，在民生布厂与南丰布厂发起罢工。她白天组织工人在厂门口抗议，夜晚挨家挨户劝说工友坚持斗争，终于迫使资方低头。这年秋天，何怜芳在党旗下庄严宣誓，将自己的命运与共产主义事业紧紧相连。

1926年秋，民生布厂资方在革命浪潮中仓皇出逃，工厂轰然倒闭。党组织及时将何怜芳等人调入南丰布厂，并委以重任——建立中共南丰布厂党支部，她当选书记。同年冬，党员干部训练班的课堂上，她如饥似渴地学习革命理论，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心得。作为海丰县妇女解放协会第二届执委，她的办公室成了妇女们的“避风港”。面对无数童养媳哭诉包办婚姻的血泪，她奔走调解；遇到60岁老酒鬼毒打年轻妻子的暴行，她拍案而起，将林某传唤至协会，用法律条文和革命道理严词斥责，最终迫使林某签下离婚书，让受害妇女重获新生。

1927年4月，当吴振民在“鉴湖”揭露蒋介石的反革命暴行时，何怜芳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此后，她义无反顾投身海陆丰三次武装起义，白天在纺织机台赶制军装，夜晚背着弹药箱穿梭于阵地之间。11月，海丰红宫的油灯下，311名工农兵代表庄严集会，何怜芳作为工人代表，亲手接过苏维埃政府委员的委任状，那一刻，她深知这不仅是荣誉，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在苏维埃政权建设中，何怜芳与吕楚卿肩挑财政重担。她们头戴斗笠，脚穿草鞋，挑着沉甸甸的布匹翻山越岭，在各乡集市吆喝叫卖；海陆丰劳动银行筹建时，纸币未印，她与陈子岐、吕楚卿紧急商议，将南丰布厂银票改作临时货币发行，为新生政权注入金融活力。

1928年3月，国民党反动派大兵压境，何怜芳随县委转战埔仔峒、银瓶山。5月3日反攻海丰县城，她带领青年妇女组成担架队、运输队，冒着枪林弹雨抢救伤员、运送物资，为战斗胜利立下汗马功劳。

8月，杨望主席壮烈牺牲的噩耗传来，何怜芳强忍着悲痛，在白水村的榕树下，在田间地头的草棚里，向群众讲述革命理想，号召大家坚持斗争。10月的那个清晨，她在南垭开完会后返程，行至马山坡时，突然枪声大作。面对敌人的围追堵截，她奋力突围，不幸中弹被捕。敌人用轿子抬着奄奄一息的她回城，妄图从她口中获取情报。何怜芳怒目圆睁，突然狠咬舌尖，鲜血喷涌而出，用生命最后的力量捍卫了党的秘密。青山垂泪，草木含悲，这位从柬埔寨归来的侨乡女儿，用热血和生命谱写了一曲气壮山河的巾帼赞歌，她的英魂永远镌刻在海陆丰的革命丰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