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在睡梦中死去吧》

甄是

让我在睡梦中死去吧
如同晚照
沉入山脊的脉理

贪泉，成为第一个陪葬品
因为
我的灵魂对它太忠诚
忠诚到用尽一生的不忠来效忠
我的执念
对它太迷恋
迷恋到让所有的清醒都成为——
另一种沉沦

让我在睡梦中死去吧
盗泉，就作为欢送的挽歌
而我那副被混沌的时空
压到变形的遗嘱
要重新写在被退回的出生纸的
背面

让我在睡梦中死去吧
越彻底越好
这样，山也笑了
云，也开了
让我在睡梦中死去吧
越干净越好
那样，水更清了
风，更轻了
将精卫衔来的石子，一粒粒
还归怒海
将普罗米修斯
被啄食的肝脏，完整地
奉还给兀鹰
让所有光明的赌债
与偷来的火
在审判的飓风里
一次结清

既然，所有的追逐都已清偿
就将夸父逐日时
洒落的陶罐，轻轻
放回桃林
既然，所有的抗争都已和解
就将西西弗斯
推上山的巨石，安然
滚回谷底

当所有的砝码沉入水平线之下
天平
终于在虚空里获得公正
而遗嘱
正以退潮的笔触书写：
“请将我未拆封的晨曦与姓名
一同拌入星尘——”

直到听见，泥土下
蝶蛹挣脱人形的丝丝作响
直到月光，将前世熨烫成一张透明的
绸缎
我便从所有被焚毁的契约中
醒来
从崔莺莺的枕畔
从化蝶时，那道唯心的裂缝中
归来
不染半点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