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本帖最后由 葱岭以西是故土 于 2025-11-23 11:43 编辑
门口角落的野苹果树,枝桠虬结得漫不经心。风过便随性摇摆,雨来便低眉垂首,从无半分刻意。未熟的果子坠落在草丛,腐烂中浸出甜腻的酒气;高处挂着的,早已干瘪如老妇松垮的乳房,入秋后只剩层薄皮裹着空核。它不为结果焦灼,不为凋零悲戚,只是以一种近乎优雅的颓废,安静存在。路过的人轻叹:“这才是顺其自然。”田埂上的新栽梨树,却活成了截然相反的模样。不过二载树龄,枝头已缀满人工授粉的果实,纤细的枝条被竹竿撑得笔直,堪堪承住这份早熟的丰硕。果农每日准时前来,用卡尺量着梨的直径,将数字郑重记在皮质笔记本上。每个果子都套着纸袋,像襁褓中呵护的早产婴孩,待秋日便会被装入缎带礼盒,标签上赫然印着“三年优选”。只是咬开果肉的人会皱眉——那股说不出的涩,像未流干的青涩乳汁,冲淡了本该有的清甜。漫不经心者,把生命活成了野苹果树。天赋在风中随意散落,灵感视作随手可弃的落果,某天惊觉掌心只剩几个虫蛀的空核,便轻描淡写:“这都是命运。”急功近利者,却在为梨树搭建更大的温室,给未熟的果实打蜡上光。他们的仓促让一切变得单薄:爱如闪电转瞬即逝,友谊似快餐潦草收场,连痛苦都来不及沉淀,便急于拿出来展示。可谁又知,这两者实则戴着同一副面具。野苹果树的“不在乎”,何尝不是惧怕认真后的落空?梨树的“贪婪”,骨子里是对时间的不信任。一个假装拒绝奔跑,一个急着抄近道赶赴不存在的终点,终究都是对生活的怯懦逃避。深秋傍晚穿行两片果林,总能听见截然不同的声响:野苹果树在寂静中腐烂,发出若有似无的叹息;梨树装箱时,竹竿不堪重负的脆响骤然划破天际。它们看似活得自在或光鲜,根系却同样浅浮,从未触到过深处的甘泉。真正的生长,从来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些旱季仍执着向下扎根的树,在黑暗中默默数着年轮生长,才配得上某天突如其来的甘霖。可这样的树愈发稀少了——人们总急于在春天看见繁花满枝,哪怕那繁华,只是塑料扎成的虚假热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