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郑溢涛 于 2015-11-13 10:57 编辑
关于“知识分子” 郑溢涛
【溢涛按:见网友“绿帽文生”有《汕尾的知识分子怎么啦》http://www.swsm.net/thread-373786-1-1.html 一帖,有此视角,先赞一个!由此帖想起多年前对知识分子问题的一些学习和思考,下面就是十五年前发表在《南方日报》的一篇小文,供网友参考、批评。】
“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情况复杂。”这句话大概是“反右”期间的名言,以后便经常被引用。余生也晚,不知道开始产生这一结论时,是否因知识分子后脑勺上多有“反骨”。只是觉得如今引用这一说法,却须在前面加一个字,才能够与基本事实相符,加个什么字呢?“假”字——伪劣的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才会长期的鸡犬不宁。类似的“文人相轻”这句话,其实前面也应加个“假”字——不入流的文人才喜欢内耗个你死我活。真的文人,总是爱憎分明,是非明辨,好处说好,坏处说坏。“知之为知之”,不假谦虚;“不知为不知”,不乱标榜。 小的时候,看到人口袋上插着钢笔,就以为是知识分子。现在才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知识分子,与口袋上插多少支钢笔甚至装着多少张文凭并无多大联系。长期以来,我们在用“知识分子”这顶帽子时,确有点“像一支鲜花插在牛粪上”。偶一见面,听说张三是写材料的,李四在文化部门工作,就都可以将“知识分子”的帽子给他们奉上。在这方面西方人就一点都不暧昧,要知道,他们可是连“学者”都要与“知识分子”严格区别开来的。用他们的标准,许多学富五车的大师只是大学者,是不是知识分子还得商量。这可能很伤我们某些人的感情,但没办法。知识分子必拥有某类专业知识,但有知识的人未必就是知识分子。西方人的评判标准是:一个有知识的人是否承当着“社会的良知”,是否成为人类基本价值(如理性、自由、公平等)的维护者,能否根据这些基本价值来批判社会上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并努力推动这些价值的充分实现。正如朱健国所说的:有知识而不关心专业以外人民的正义和公平事业的,并非知识分子。实际上,对知识分子这一基本性格的明确界定,在西方还只是近代的事。在中国是两千多年前就约略出现了,就是孔子说的“士志于道”。“士”是知识分子的前身,士必须具有崇高的人格理想和文化使命,“以天下为己任”。问题在于,这一界定在西方是越来越明晰、牢固,而在中国,由于封建专制统治的扼制和绞杀,成为“若隐若现的神话”(摩罗语)。特别是经过了那一段“士魂”的“集体大逃亡”,知识分子品格更是严重扭曲变态。 摩罗、余杰等人痛心疾首地呼吁通过对那段知识分子集体被诱杀、集体自杀的历史的反思中,找回知识分子失去的品格,竟遭到真伪莫辨的某些“多元化”论者的责难。他们一方面在余杰等人行文中稍显迫促的言辞上大做文章,一方面实行的是全面的否定。如对余杰主张“缺乏人文传统的中国知识界需要从俄罗斯精神和法兰西精神中吸取有益的成分”,有人裁决说:“殊不知五四以来的激进知识分子正是将法俄(苏)两国的精神传统作为精神资源,并逐渐给中国带来‘左’祸的。”我孤陋寡闻,不明白人文知识分子的“精神传统”与主要体现权力者思路的现实政治模式具有何种内在联系?”“左”祸主要是由于某种域外模式的渗透,还是源于自身基因的“病变”?当时的留俄留法人员是全面地学习了两国知识分子的人文精神传统,还是迫于国内的形势需要而进行了汰选?更让我不解的是:有人还判定“如果有人认为这些器宇轩昂的‘新青年’(指余杰、摩罗等人,引者注)能给中国带来‘民主’和‘自由’,那准是瞎了眼”(见祝勇文)。这很容易让我理解为是在说近年来知识界对封建专制主义的批判,对知识分子“精神逃亡”的反思都是一文不值的。我隐隐感到这似乎不是什么温情脉脉的“多元化精神”,很担心会成为一种要冻结历史的“杀机”。但愿这只是我的一种误解——今天还要帮谁的忙,帮谁的闲呢?我认为现在很有必要重读鲁迅先生的《文学与政治的歧途》一文,知识分子与政治家固然很难始终调和,但在知识分子内部,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如在反专制、反愚民政治、防精神矮化、多行批判、促进制度建设等方面,多一些认同意识,这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如果动不动就判若“歧途”,因枝节的纠纷而影响大原则下的战斗,引发内耗,那是知识界的新耻辱。分化容易凝聚难。作为人文知识分子,是否应该达成这样的共识:专业理想与社会理想两者都不可偏废。“成为思维的精英”与“成为道德的精英”完全可以并行不悖。一个没有学问根底而只有社会理想的知识分子,能够切中肯綮地判断、批判社会,那是不可思议的。反之,一个大学问家,如果对天下苍生的生存状态、对社会公正漠不关心而能心安理得,恐怕也难免遭人非议。套用胡适的话,现在是应该“大胆批判,小心求证”。同时,我还要郑重问一句:假设历史出现新一轮的“引蛇出洞”,知识分子应该有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去共同面对? 现在还是太需要有人来揭示“神话”的起源和兴衰的教训了。至少该明白我们今天仍将各级部门的“八股手”和泡制一些风花雪月、卿卿我我文字的人称为“知识分子”,实在是太亵渎了知识分子的称号。不少单位“成堆”的“知识分子”,多具有些什么样的品格呢?不学无术,坐井谈天,锱铢必较,嫉妒同行,两面三刀,献媚权势,落井下石,“多少风流事,嬉皮笑脸中”……他们议论得最多的是“补肾”,却早已将“精神之肾”自行阉割干净,将人类进步人文思想的脐带切断。叫这样的人去承当什么样的“人类良知”?这样的“知识分子”成堆了,能不复杂? 历史和现实,都使摩罗痛感“知识分子神话”已经飘得无限遥远。单看多了身边的“知识分子”和“文人”,就让我深有同感。 要我说,真知识分子成堆,没什么大不了的复杂;假知识分子成堆,相逢一笑见狰狞。宁愿与真文人“相轻”,切莫与假文人“相亲”。 朋友说,辨什么真假,中国的“知识分子”一词,不是与“文盲”相对而言的么?想想倒也是一种“国情”,还说什么呢? (原载2000年某期《南方日报》,原标题《寻找“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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