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随笔：生来彷徨

海之莲 · 发表于 2015-12-18 11:29:23

本帖最后由海之莲于 2015-12-18 11:39 编辑

他坐在我对面，头发如乱草般桀骜不逊，才40岁不到，已有一大半灰白了，整个身子窝在棉布沙发上一个劲的抽烟,满屋子的烟味.

“近来忙什么呢”
“没忙啥”
“有出去走走吗”
“没...... 有什么好走的？”
“身体还好么?”
“身体？还不是这样子”
......

然后是沉默，这些年过去，我们好像找不到话题了。

时光对人的改变真的如此可怕么？我从他踌躇不定的眼神中，竭力想找出当年那个青春阳光，穿白衬衫酷爱唱歌的少年的痕迹。

从上高一开始，我们一帮同届的同学就开始掺和在一起，他喜欢唱歌，那年月港台粤语歌流行，家里便添置了整套音响设备，他尤喜欢学唱港台刚出炉的新歌。
放假时我们一帮同学总喜欢呆在他家，唱歌，学跳舞，喝酒论世，经常为了一件小事而面红耳赤的争论；更多的时候是一帮人漫无边际的海聊;如果是夏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就会在他家四层楼的天台上面打地铺，彻夜不息。
那时候去得最多的是老家的海滩，一到春节我们便会组织一些晚会沙龙类的聚会，或在学校或在海滩，他会经常上去唱歌，记得有一次晚会还在他家天台上进行。他家经常都是人，热闹得紧...
这是一段青春张扬的日子，简单青涩而没心没肺；那时候的他，淳朴阳光，且随和.

高中毕业后，大家都各自上大学或打工，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许多，但寒暑假回家也总聚在一处。

我在省城上班，那一帮老同学们也各走各的，在人生途上，青春如一群初长出翅膀的小鸟，骤然散向天涯。

他却在本省另一座城市上班，中间我们也时不时的联络。

那一天，一老同学打电话给我，说他突然得了抑郁症，已回老家休养，我惊异莫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几天后赶紧请假回去，却看到令我至今难忘的一个场景:他满头乱发，眼睛睁得大大的，远远便闻到一股异味，他家人想拉他去省城治疗，他不肯去，双方正在纠缠。见到我，他一大步跳过来抓住我的肩膀，怪笑道：“哈，你来了”，我愕然捂着他的手，望着他苍白失神的脸，禁不住一阵纠结及心酸，心里百感交集，才刚好端端的一个人，这是如何说起？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的病情稳定下来，近十年来，一直在老家服药养病，偶尔出去做事，也因身体不适再回来，不过病倒少再发作了；听说期间在家无事就是看书，看得最多的是《论语》<<庄子>>等中国古典书籍。

这中间，我们一帮老同学都陆陆续续的结婚生子；他依然如故，间中我常去看他，也和他随便聊一些读书心得。他老父母都七十多了，一提起他都唉声叹气，愁得不得了。
最近有时候老同学聚会，我们一个个拖儿带口的，渐渐地，他变得越来越少言寡语，不愿意和人搭话了。

“烟抽少一点嘛，对身体不太好。”
“戒不掉.....象我这样子，戒了又能怎么样？”，
“......不如...还是先找个人结婚吧，总得...生活嘛”
“现在一无所有，结个什么婚？”
......
于是,一段经常重复的对话到此为止.
这时候，接下来总是长时间的无语，我苦笑望着电视机发呆，而他则继续一根接一根的继续吞云吐雾。
至此，我只得无奈的告辞了。

刚走出门口，却听到他在大声地念一段歌词：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公。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刚开始我啼笑皆非，站一会待听清歌词，我不禁默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回去的路上,已是深秋的天气,天空灰蒙而阴郁,远近散点着几个萧索的荒村,路上没几个行人, 汽车往我居住的城市不紧不慢地赶。
故乡的村庄轮廓象水墨画般渐渐远了,淡了.

我一路上心绪不高,无可名状地郁闷.我的情绪不仅仅是受这位老同学的影响,或许是我个人的多愁善感罢.只觉得心如浸泡于冰水中发酸。

活着,理想也罢,梦想也罢,既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因为一旦无常到来时,我们所拼命努力的世间一切,都将毫无意义可言.

我们在为梦想放逐高飞时,却在不觉间远离生命的根本.在日常的随波逐流中, 自以为随着物质水平的飞速提高, 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可现实讽刺的是,当人类的根本需求得到满足时,欲望反愈是深不可测,矛盾反而愈演愈剧。
例如，生老病死面前,人类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无论身处人生的哪一个驿站，矛盾及冲突将一直存在。
这就如驰奔的车轮，我们一厢情愿的以为是在不断前进发展，可实质上却是在原地打转, 甚至倒退.

那么,人生而为何?难道象我这位老同学所念的词:一切都是空的?或者,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此时,我不由想起一首歌<<生来彷徨>>，其中有段歌词如是:

----每天走在疯狂逐梦的大街上
我们精神褴褛却又毫无倦意
徘徊着寻找着那虚空的欢愉
奔波着抗争着那无常的命运
朋友啊这生活会把你的心伤烂
朋友啊这世界会将你的梦破败
可它从来就不会有一丝怜悯
再也别象个疯子一样的拼了
再也别象个傻瓜一样的哭了
因为象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彷徨......”
活着，生来彷徨？！

我突然醒起，或许，我在担心同情我那位同学时，他也在同样可怜着我呢。这就如同现在,我于奔驰的汽车上眺望着窗外一掠而过的远山，一厢情愿地自以为是；而大山却嘲讽漠视着这些如蚂蚁般匆忙的车和人......

----摘之天狼先生随笔（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