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家里打水泵是多少年前的事！我只记得那天是个晴天，家里来了一老一少的打水泵师父，在一个村里的一间房子里的钻起一个深深的坑，钻地的声音很大，足以撼动整个村庄！阿妈让我把地上的石头收拾收往外搬，她则在厨房张罗着摞茶；钻地的声音很大，钻头直插地上，象是一根绣花针直扎入皮肤，穿透骨头一般，从地上深处喷出的泥水把打水泵师父喷得浑身都是。我敢说，阿爸也从来没干过这么重的活，我望着眼前这片水泥水已面目全非了，在农村，你跟一片土地混熟了，就会感到时间在你身上慢了下来，慢得时间在你身上凝固了一般，那熟悉的泥土味，散发着咸味的阳光和空气都熟悉了你，一旦挤压或离开，再也不是原来熟悉的样子！
中午，阿妈招呼二位师父喝菜茶，师父无奈说：“地里有块大石头，钻头穿不过，穿过了就有水了”，阿妈一边倒是菜茶，一边叮嘱我今天哪里也不许去，留在家里搭把手，我是个不安分的人，喜欢满世界乱跑，我总认为，到处乱跑，时间会过得快一些，而闷在一个角落看别人干活，时间会过得特别慢，可光阴对每个人总是平等的，在平时，我总是选择喜欢满世界乱跑去追光阴，而今天，我则等着光阴一秒一秒地逝去，有了水泵，阿妈则不用每天都是老井去挑水了，在炎热的夏天，可以每天洗几次澡，活得自在而滋润；
水泵在第二天下午才打通，那一天晚上，阿爸用水泵打上的水洗了身上的灰尘，阿妈洗了菜，我洗了一次澡；在后来的二十几年里，阿爸先我们而去，阿妈仍蹲在水泵旁洗菜，我一直以为，只要不去想成长的事情，就能躲过时间，没想到时间在我们后面追了二十多年，阿爸走了，他的女儿嫁了，而我离开村里去跑世界的人，回来再不是原来熟悉的样子！
后来家里盖了新房子，装上水龙头，水泵仍然保留下来，阿妈洗菜仍在水泵下，在那个小角落的水泵显得不太和谐，格格不入，二十多年下，水泵早已布满青苔，出水已大不如前，地下水日益减少；我是不是在外面生活得久了，开始烦水泵？她内心深处的水日益干枯，老来只能是一种摆设？事实上我有很多年没用过水泵的水了，在外头，喝得是加工的桶装水，洗澡是自来水，一个人走过一些年月后就会发现，水泵的水仍然甜美。
有一年清明回家扫墓，恰逢断水，才想起来那被遗忘的角落处的水泵，我打了二大桶水，着实凉爽了一回；在农村，大树砍掉，小树连根移过去，老铺被夷为平地，道路铺成水泥路，可家里那个水泵，我让她永远存活在那，虽然住了多年的老宅家成了新家，可我总不能把老宅看老了，老宅里的水泵看成摆设；也许有一天，我老得没法在外面跑了，老到腿脚走不动了，可我心中的家，并不仅仅是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而是你长年累月在这间房子里度过的生活。而水泵，陪伴着我度过一段很长很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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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0 15:04: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