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旧小区的楼下修鞋摊的张师傅总爱哼着评剧,锥子穿过皮革的声音像是给唱腔打节拍。他的摊位支在老槐树底下,铁盒里的钉子码得像列队的士兵,补过的鞋帮上,蜡线会走出细密的菱形——那是他独创的花样。有回我递过磨破的靴子,他眯眼瞅了瞅:“这皮子好,得用牛筋线才配。”三两下穿针引线,枯瘦的手指灵活得像在跳舞。
他说年轻时在国营鞋厂当学徒,师娘教他:“手里的活计,得对得起人家脚上的路。”后来厂子散了,他推着小车走街串巷,一晃三十年。有人嫌他收费比修鞋店贵,他不恼:“我补的鞋,能陪你多走三千里地。”夕阳斜斜扫过他鬓角的白霜,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捧着刚上胶的鞋底,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
对门的李阿姨退休后学插花,阳台被她改造成小花园。清晨总能听见她哼着黄梅戏剪花枝,月季枝桠剪得斜斜的,说这样能多喝些水。有回社区搞展览,她的“枯荷听雨”拿了奖,那莲蓬是从护城河捞的,荷叶洗得干干净净,配上两枝雏菊,倒有了几分水墨意。有人讨教秘诀,她笑:“花有花的性子,你得顺着它来,急不得。”
去年冬天她摔了一跤,卧床三个月。再见到时,轮椅旁摆着个玻璃瓶,野山桃枝插在里头,鼓鼓囊囊的花苞泛着青。“你看,”她指着花苞给我看,“它们在等春天呢。”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银发上,轮椅碾过地板的声音,竟也像带着韵律。
这世上最动人的模样,大抵就是这样吧。不是刻意扬起的下巴,也不是精心修饰的姿态,而是把日子过成了自己的诗行。修鞋时专注的眼神,插花时温柔的指尖,那是对一事一物最深的热忱,是在岁月里慢慢熬出来的底气。
就像老槐树的根,在土里默默盘虬,才撑起一树浓荫。真正的魅力从不用力,它藏在对所爱之事的执着里,藏在对生活始终温热的眼神里,像骨子里流淌的光,自自然然,就照亮了周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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