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词章寄旧忆，玉蝶翩跹诉情长——赏析蓉女士《玉蝴蝶 忆》

冬藏

在古典诗词复兴的当下，非汉语言专业出身的创作者往往能跳出学术框架的束缚，以更纯粹的情感与灵动的笔触，为传统词牌注入新鲜活力。汕大才女蓉女士的《玉蝴蝶 忆》便是如此，她以“玩玩文字游戏”的谦辞开篇，却交出了一首词韵丰盈、语言清丽、意境开阔、感情深刻真挚、读之令人充满阳光的佳作。这首词既恪守《玉蝴蝶》词牌的格律风骨，又以现代视角回溯年少情谊，在青涩懵懂与怅惘祈愿的交织中，勾勒出一段令人共情的青春记忆，读来如沐春风，余味悠长。

要赏此词，必先明其词牌底蕴。“玉蝴蝶”作为古典词牌，自初唐起便承载着咏物抒情的传统，双调九十七字的规制与仄韵为主的韵律，赋予其灵动又不失庄重的特质。它既可如温庭筠笔下那般，以“玉蝴蝶花”的绰约姿态寄寓闲愁，也能像柳永、苏轼等大家一样，承载家国之思与人生慨叹。柳永《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以“秋景衬离愁”，将词牌的凄婉蕴藉发挥到极致，成为千古范式。蓉儿初遇此牌便“依样画葫芦”，却未囿于前人的悲秋基调，反而以“年少情谊”为内核，为“玉蝴蝶”增添了一抹清新澄澈的青春色彩——这种对传统的继承与创新，正是此词的第一重妙处。

再观词作本身，全词以上下两阕构建“忆往昔—叹如今”的情感脉络，层次细腻如剥茧，情感流转似流水，将一段无疾而终的年少情谊写得真挚动人。上阕以“共学恰逢年少，纯如赤子，品性温良”开篇，寥寥十二字便勾勒出青春场景的核心：同窗时光、纯粹心性、温良品性。这不仅是对过往的简单回溯，更以“赤子”二字奠定全词的纯真基调——年少时的“识浅言真”，让词人坚信“友谊情长”，这种不掺杂质的信任，既为后文的情感转折埋下伏笔，也让读者瞬间代入自己的青春记忆。

上阕的精妙之处，在于情感转折的自然与心理刻画的细腻。“这边厢，落花无意，哪晓得，炽热眸光”一句，以“落花无意”与“炽热眸光”的对比，道破青春里常见的情感错位：一方沉浸在纯粹的友谊中毫无察觉，另一方却已将爱慕藏在眼底。这种“不知情”与“暗倾心”的反差，没有激烈的冲突，只有少女心事的羞涩与慌乱——“暗心谎，以何相对？四顾迷茫”三句，将心动时的无措具象化：是慌乱到不知如何回应的窘迫，是四下张望寻求答案的茫然。这里的“慌”并非恐惧，而是青春特有的、因突如其来的爱慕而泛起的涟漪，用词精准又传神，让读者仿佛能看见那个站在时光里，因一句眼神交汇而心跳加速的少女。

若说上阕是“青涩懵懂的心动”，下阕便是“怅惘中带着祈愿的回望”，情感从热烈的回忆落到冷静的现实，却未陷入消沉，反而在怅惘中透出温暖的希望。“休伤”二字以自我劝慰起笔，看似轻巧，实则藏着对情谊断裂的惋惜——“兹诚可贵，亦难忽变，冷若冰霜”，短短十二字道尽现实的无奈：曾经真挚到可贵的情谊，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冷淡，这种“忽变”没有缘由，却更显青春情感的脆弱与无常。但词人并未沉溺于失落，反而以“愿作知音，谨诤凭纸寄他乡”展现出主动维系的心意：即便情谊降温，她仍愿以“知音”自居，将真诚的规劝与心里话写进信里，寄往他乡。这里的“谨诤”二字尤见功力，“谨”是郑重，“诤”是坦诚，没有怨怼，只有对友谊的珍视，这份清醒与执着，让人物形象更显立体。

下阕的情感高潮与收束，集中在“未终始，传书鸿雁，踪影灭，竟断归航”与“偶遥望，夜空星渺，祈沐初阳”两句。“鸿雁”作为古典诗词中“书信与思念”的象征，其“踪影灭”与“断归航”，意味着联系的彻底中断——不是不愿维系，而是连传递心意的渠道都已消失。这种“求而不得”的遗憾，让前文的“休伤”更显苍白，却也让结尾的“祈愿”更具力量。“偶遥望，夜空星渺”以景衬情，稀疏的星光如同渺茫的希望，而“祈沐初阳”一句，则将情感从怅惘中拉出：“初阳”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早晨的阳光”，更是对“最初那段纯粹时光”的象征——词人所求的，或许不是情谊的复燃，而是能再次拥有如当初那般温暖、真挚的心境。这种“不执着于结果，只珍视过程”的期许，让全词的情感得到升华，从“个人的遗憾”变成“对青春美好的共同怀念”，引发读者的强烈共鸣。

通读全词，蓉儿的“举重若轻”尽显无疑：她以“玩玩文字”的谦辞，写出了格律严谨、情感饱满的词作；以“年少情谊”的小切口，道出了所有人都曾经历的青春心事。词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赤子”“落花”“鸿雁”“初阳”等朴素却经典的意象；没有激烈的情感宣泄，只有“暗心谎”“休伤”“祈沐初阳”等细腻的情绪流转。这种“以简驭繁”的笔法，让《玉蝴蝶 忆》既符合古典词的雅致，又兼具现代文的真诚——它不是对传统的复刻，而是用古典的形式，讲述现代人的青春故事。

如今再读此词，仿佛能看见“玉蝴蝶”翩跹飞过时光：它载着年少时的炽热眸光，掠过情谊断裂的冰霜，最终停在遥望星空的指尖，化作一抹初阳的温暖。蓉儿用这首词告诉我们：青春里的情谊或许会无疾而终，但那份纯粹与真挚，永远值得被铭记、被祈愿。这，便是《玉蝴蝶 忆》最动人的力量。

附原词：
上阙：共学恰逢年少，纯如赤子，品性温良。识浅言真，深信友谊情长。这边厢，落花无意，哪晓得，炽热眸光。暗心谎，以何相对？四顾迷茫。

下阕：休伤。兹诚可贵，亦难忽变，冷若冰霜。愿作知音，谨诤凭纸寄他乡。未终始，传书鸿雁，踪影灭，竟断归航。偶遥望，夜空星渺，祈沐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