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儿到底有啥正经营生,能让像我们这样没有人帮忙和照顾的普通人挣口踏实钱?”朋友的一句无心之问,就像一块石子投进乡土平静的水面,漾开了涟漪,涟漪中尽是普通人讨生活的真实图景,满是无奈与苦涩。
细究之下,在我们这里,能让日子过下去的营生不算多,且个个带着泥土与汗水的质感,少了几分体面,多了几分拼劲。那些体面又轻松的工作,从来都轮不到普通人的,即便再有才华,没有后台与关系网,也难逃被排挤、被埋没的命运,最终只能困在底层谋生。一个月两三千的工资干吗?想捧起铁饭碗?想得美!
电子厂是本地为数不多的“稳定选项”。几十年来行业迅速凋零,如今仅存两家,却在我们的认知里仍算“大型”厂子,像吞纳劳动力的巨兽那样,承接了多数未读大学者的生计期待。进了厂门,便意味着三餐有靠,每月几千块薪酬虽不算丰厚,却能卸下个体经营的营收焦虑:不必愁客源,不必忧库存,把“钱从哪儿来”的难题丢给老板,自己只需埋首流水线,用重复劳作兑换安稳。这份安稳,是底层劳动者最朴素的奢望,也是资本流水线对劳动力最直接的招安。
再看菜市场里那些“登不上台面”的营生:屠户挥刀斩肉,鱼贩冰水浸手,菜农沿街叫卖,果贩走街串巷。旁人瞧着粗鄙辛劳,殊不知这些职业藏着“日进斗金”的玄机——一天的营收往往抵得上普通工薪族十天的薪水,月入过万在这些职业中从不是遥不可及的神话。所谓“辛苦”,不过是谋生的底色,当指尖划过一沓沓钞票时,所有的腰酸背痛、寒风烈日,都会在金钱的暖意里消融。这份用汗水浇灌的富足,虽无体面可言,却比虚妄的面子更能抚慰生活的焦虑。
送快递、跑滴滴、送外卖、做零工、捡瓶子,堪称本地“无门槛谋生的五虎上将”。为何它们能成为香饽饽?答案刺耳却真实:本地实在无其他像样的工作可供选择了。买得起车便跑滴滴,借着尚未饱和的竞争分得一杯羹;凑不齐车款,便花小钱购辆三轮车跻身快递行业;若连三轮车都无力承担,一辆电动摩托车便能叩开外卖行业的大门;如果实在拮据,两手空空便干零工、捡瓶子吧,虽辛苦却能换得踏实日子。风里来雨里去,大街小巷印满奔波的轨迹,方向盘与车把手上,攥着的是普通人最后的生计尊严!没有选择的选择,正是谋生的无奈。
而师公、白事吹打师傅、白事承包商、造坟师傅及小工、拾“金”与安碑师傅、地理先生,堪称本地“技术工种天花板”。这些职业自带神秘色彩与技术壁垒,非寻常人能驾驭,却是乡土社会里最吃香的营生。他们凭着祖辈相传的手艺或独特技能,在生死仪式中赚取酬劳,既是民俗的传承者,也是利益的受益者。在缺乏高端产业的本地,这些与“生死”绑定的技术活,竟成了最有前途的赛道,何其荒诞,又何其现实。
可细究之下,这些能挣到钱的职业,无一例外都贴着“底层”的标签。为何体面、有排面的工作始终遥不可及?并非这些岗位需要多么过人的才智,而是背后藏着无形的门槛,即稳固的后台、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才是坐稳体面岗位的“硬通货”。那些看似轻松的“好工作”,从来不是为普通人准备的,它们像悬浮在乡土上空的海市蜃楼,看得见,摸不着,只留给有“门路”的少数人。
乡土之上,普通人的谋生之路,从来都是在底层的泥沼里艰难跋涉。电子厂的流水线、菜市场的鱼腥气、街巷里的风雨声、白事上的哀乐声,共同构成了谋生的交响。而那些体面岗位背后的潜规则,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个想向上攀爬的普通人心里!不是不够努力,而是有些门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难以逾越。这便是乡土谋生的真相:有人靠着汗水换生计,有人凭着关系享清闲,而大多数人,只能在前者的队列里,咬牙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