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五度开

冬藏

今年我家阳台上的昙花格外肯开，竟有五度花期。寻常年份里，它总像个惜字如金的故人，一年不过露一两回面，今年却格外慷慨，枝叶间缀满花苞时，我总疑心是今年的春阳夏雨格外厚待，才让这素来清寡的草木也多了几分热闹。

可偏生天不遂人愿。第五次花苞初绽时，超强台风“桦加沙”骤然而至。风裹着雨砸在窗上，幸亏家人经过“高人”指点，台风来临之前，用绳子把昙花系紧在防盗网上。我隔著阳台的钢化玻璃看那两株昙花虽然在风雨里瑟缩，枝叶摇摆不定，但没有被刮掉。只是，那十七个饱满的花苞却像受惊的星子，接二连三地从枝头坠落。风停后去看，阳台面上散落着十二朵残苞，有的还沾着未干的雨珠，像没来得及落下的泪。只剩下五朵，孤零零地挂在最粗壮的枝桠上，像劫后余生的萤火，微弱却执拗地亮着。

昨天是双节前的上班日，下午五点半进过一番“归心似箭”之后，就“胜利大逃亡”。当晚，这五朵里开了三朵。可惜昨晚开着空调，看书忘记房外的一切，“心外无物”，当然也忘记那三朵洁白如玉的昙花了。错过看昙花花开。这昙花的开总在夜半，稍微不留神，就看不到那裹得紧紧的花苞慢慢舒展，素白的花瓣像被月光染透，一层一层向外绽露，连香气都带着清冽的凉，漫在夜里格外静。

今天早上，三朵昙花在饭桌面上，蔫蔫的，让人想起英雄末路的时候。花虽蔫，却也能入食，我家平儿小心摘下，和苹果一同煮了水。汤水泛着浅淡的乳白，入口是清甜里裹着一丝微苦，倒像是把昨夜的月色也咽进了肚里。

今晚吃完饭之前，看看剩下的两朵昙花，心里默记今晚一定要看到它们盛开，并亲手摘下来。洗澡后，到十点半终于开了。我兴冲冲走去阳台，把阳台的两盏路灯一起打开，不开灯还不知道，在灯光下却撞见满瓣的黑——竟是蚂蚁！它们密密麻麻地趴在洁白的花瓣上，有的啃食着花蕊，有的正顺着花茎往上爬，把那雪似的花糟蹋得不成样子。我顿时生出无名火来，这昙花开得这样不易，经了台风，剩了这两朵，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赏玩，倒先成了蚂蚁的盛宴。那黑黢黢的蚂蚁爬在白瓣上，刺眼得像一碗白粥里落了灰，又像洁净的衣料上沾了泥，让人心疼得发慌。

我急忙把花摘下来，拿到水龙头下冲。水流哗哗地浇着，可那些蚂蚁却像粘了胶似的，死赖在花瓣上竟然冲不掉，有的居然顺着水流爬上来，狠狠咬在我的手臂上，一阵刺痛传来。

我甩着手，看着花瓣上依旧零星的黑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昙花一生短暂，开时要与风雨搏，开后还要与虫蚁争，连最后入我眼、入我手，都这样不太平。可再看那被冲过的花瓣，依旧洁白得透亮，连水珠挂在上面，都像缀了碎钻。

或许这就是昙花的宿命吧，哪怕历经波折，只要开了，就要把最干净的美呈出来。就像这世上许多事，纵有遗憾，纵有糟心，可那一点好，便足够让人记挂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