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和小君又来到小城郊外的断崖处。
已是肃杀的深秋了。残阳苍苍白白。风横着过来,稀稀寥寥的几枝芦花,描绘着风的图画。
唱个歌吧。小君把吉他递给我。
我很窘然。
我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应邀唱过歌。
小君看出我的难受劲了,她说:你弹吉他,我来唱歌。
我应了,吉他咚咚地响了,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手撑着下巴,沉沉思思地唱起一支忧郁的歌。
芦花在凄凄凉凉地飘飞。芦苇在寂寂寞寞地起伏。远处,一头黄牛在落日的映照下顶着犄角一步步走着。天空中有一队大雁,无声地斜着飞过。
她的歌声渐渐“远去了”,消逝了。我的吉他也哀哀婉婉地陷入回忆。
好久好久,她抬起头,眼眶中噙满泪水。她看我。我也看着她。
又过了好久,我把手伸给她。
她站在我面前。我觉得她的胸脯离我很近。
她低下头,轻轻抵在我胸前,轻声说了一句:我其实不那么快活。别人都以为我快活。
我一动不敢动。我没有那些男人的气魄。
我想抚慰她。然而,我没敢抬起我的手。
我说:我唱个歌给你听,好吗?
她抵在我胸前,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她转过身来,侧依着我。
我觉得天地一片惆怅,觉得落日苍凉,觉得雪白的大风在宇宙间刮过。看见天河中有一群小鸭子游过。
我知道,手中的吉他已经弹响了。叮叮咚咚,它已唱起了它的歌。它在等待我。它在鼓励我。
我唱开了。那是此刻从心头涌上来的歌声。
太阳不知落到什么地方,狼儿不知跑到什么地方,我的家乡,荒凉的大地上,窗户里没有灯光,天上有星星亮了,地上有石头穷得发慌,干涸的河床里,到处是美丽的文章……
歌声一点点越来越高。风在面前吹着。吉他的声音像大大小小的铃铛洒满秋天。我的歌声像牛群漫漫犁过空间,无边无际的牛群。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凉。小君的身体很暖。
我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热。小君的身体很凉。
我唱完了。
小君静静地倚在我的肩头。过了好久,有一生那么长,她的声音从遥远处响起:你唱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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