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疯狂过后 于 2016-6-16 11:21 编辑
我的故乡在农村，我是来自农村的孩子，我是喝着故乡的水长大的。我出世于林彪摔死前夕，父母说：我出世不久，林彪就摔死了，是家庭的“福星”。他们当我是宝贝，再苦再难，也供我读书。在故乡，我读完了小学、初中和高中，熟悉故乡的花草树木，了解故乡的山水河流，热爱故乡的淳朴与人亲，故乡的天空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 母亲对我说：“好好读书，长大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也许，是母亲这句话的缘故，考上了大学，我就逐渐远离家乡，大学毕业后，远走他乡，乃至有过十几年都没有回故乡的离愁别绪。 今年端午，我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十多年弹指一挥间，故乡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记得在1980年，我家承包了村里的鱼塘。那时候，我在读小学三年级，每逢放学，我就放下书包，挑起一担父亲用竹篾为我专做的畚箕，割草去了。那时侯，乡村的草还真难找，因为改革开放的号角刚吹响，蕴藏在农民身上的生产力被空前释放出来，土地被平整得像绣花布一样，田间小路的杂草被清除得一干二净。在这样的环境下，割草实在不容易。春节回到故乡，看到的到处都是横生的杂草，有的还长到1米多长。我隐约感觉到：现在的村民变得不勤快了！改革开放初期那种只争朝夕的火热场面不见了。果然，我的母亲、婶婶，那么多的老人都没有人在养鸡、养鸭、养鹅、养猪、养兔，这些家禽都是食草动物呀。母亲居然说：“现在市场什么都有，只要你有钱，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可以买来，而且饲养这些东西嘛，很脏呀，不好！”回想起以前自留地的日子，母亲是多么的勤快啊，见缝插针，争分夺秒，现在的母亲怎么看起来像个小市民，与我这个农民的儿子陌生起来。 离家之前，村前是一片肥田，是全国最早的“吨谷田”，每年亩产量可以达到两千斤以上，现在怎么变成一条公路和一排排高楼？在镇政府工作的初中同学告诉我：早在1994年，前任镇委书记站在村支书的厂房顶上，用手一挥，一锤定音地说：“对，就在这里开辟出一条公路，把四大村一万多人口与墟镇连接起来，公路两旁可以成片开发！”怎么开发？外商没有引进一个，倒让四大村有钱农民来开发房地产，一块20平方米的地皮初价是7999元，面南的地皮很快被炒光了，面北的地皮，除留一块100亩准备建镇高级中学外，也被人炒掉。有人居然一口气买了10多亩房地，不建房，用篱笆圈起来，长着草，不开发，待价而沽，现在已经涨到每20平方米25万块。 离家的时候，村里只有一家把村旁旧房子推倒而建成六层高楼的羊毛织厂，今年回村，村里的乡镇企业由一家变成五家。我的叔叔圈地1600平方米，建起一栋厂房，办起成衣厂；村长建一个面粉厂，很气派，占地15亩；村支书建一家羊毛厂更气派，占地20亩，有小花园；洪阿成的羊毛织厂更绝：既有花园，还有小喷泉，占地居然22亩。这些厂房，全部都建在原先的“吨谷田”上。由于土地太肥沃，厂房外的墙壁都长满葱郁青翠的野草，厂里的树木更是长得挺拔雄伟。这些花草树木，很幸福，如果是在我读小学的年代，早都成为鱼腹之食料，那容它们这么张扬？！真不知道我们的基层政府和基层干部是怎样理解和运用中央的乡镇企业政策呀？我是门外汉，但我也知道对待乡镇企业的政策是扶持、规划、指导和管理。但这哪里是什么管理？圈占良田，无序发展，这样的发展，无异于杀鸡取卵啊！ 作为农家孩子，我理所当然帮助父母干农活。那时候，村里的水沟水渠纵横交错，插秧的时候，干旱的时候，总有源源不断的供水，甚至我家承包鱼塘的岁月，在鱼缺氧时，总有源源不断的清水从水沟注入鱼塘，救活了鱼，保住了产量。现在，村前村后，原先的水沟都长满了草，堵塞了，有的甚至被踩成了路子。在我的记忆中，这些水沟可发挥了重要作用，尤其是在干旱的时候，其作用更是无以伦比的。现在这些都消失了，这意味着什么？ 我们都知道，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是农业持续稳定发展的关键。现在从水资源方面来看，我国面临着四大威胁：一是污染，二是水环境恶化，三是干旱，四是洪涝。水的问题，已成为制约农业发展的关键因素。我是读历史和文学专业的，我深知我国五千年的农业史，涝旱灾害是农业生产的最大的敌人，从大禹治水、汉武帝治理黄河算起，到蒋介石炸毁黄河以阻止日寇进攻为止，水旱灾害几乎年年都有；在历史书籍上，总是可以看到“赤地千里”、“人相食”的记载。总之，涝旱灾害给百姓带来无数的苦难。 有时候，我非常怀念毛泽东时代的水利建设成就。党和政府始终把水利作为农业的命脉，治理了那么多的江河湖泊，修建了那么多的灌溉排水工程，改造了那么多的中低产田。故乡纵横交错的水沟水渠，小溪小流，三个水库，都是在那个时候修建起来的，改革开放之初，借集体还没有解散的威力，又修整一番，为后来农业大丰收，故乡人民过上温饱生活提供了基本保障。现在这些水沟水渠消失的消失，堵塞的堵塞。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起来。 我拜访了一位近80岁的老农也是一位老共产党员，他养了一群山鸡、水鸭、狮头鹅和野兔，我去他家时，他用兔肉来招待我。一杯酒下肚后，我与他谈起现在的农田水利状况时，这位老农沉默了好久，才说：“那么多的肥田，给路抢去了，给工厂抢去了，给楼房抢去了，往后，这人还要不要吃饭？听说市里的领导连水库都买掉了，得30个亿，拿去搞城市的基本建设。这可是滋润两个县农田的水库啊！这水利不要了，这农村丢掉了，城市再漂亮能长久吗？漂亮能当饭吃吗？中国的命根在农村，共产党的血脉在农民啊！这根本能丢掉吗？这血脉能断掉吗？不能啊！”老农的话引起我长久的思考，可我这思考能引起多少人去思考呢？我不是一呼百应的巨人，也不是慷慨激昂的高标！“三农”问题也许可以从课堂、从学生抓起，这多少使我有些心安理得，多少有些对得起老农的腊酒和兔肉。 端午节，是家乡“祭井神，舀井水”的日子。这天早上，村民自带供品和水桶，围在村井周围，由村里辈分高的人念祭文，念完后就舀井水。我舀了一瓢，想跟从前一样，仰脖子就喝——那时候的井水是甜甜的凉凉的，尤其在夏天，打一桶水，舀一瓢喝个够，然后用水冲凉，足够顶住一个下午的日晒。“不能喝，现在的井水不能喝了。”母亲制止我喝水。事后，我了解到村民都不敢喝井水了。原因有两个：一是能喝上自来水；二是村里污染严重。村里没有污染的工厂，怎么会污染呢？走访了旧屋，才发现有两户人家在“熔金”：他们把旧电视和旧电脑收集起来，通过焚烧洗刷，把电路板的金子洗出来。那天由于是春节，这两户人家歇业休息，我没有闻到空气的臭味，却看到鱼塘里黝黑的水。一个村民对我说：“以前你家承包鱼塘时，鱼肉是那么的新鲜，现在养在这鱼塘里的鱼，村里的人都不敢吃了。人家把金子洗下来，让污水流进鱼塘里，这样的鱼，除非不知道，知道了有谁还敢吃？只好贩买去别地了。”我听了之后有点毛骨悚然，说不定在远地的我会吃到这样的鱼，也说不定别处的人把当地污染过的鱼卖给家乡的村民吃。难怪村里有那么多的人患上了癌症，五、六十岁就逝世。 很怀念我少儿时期的乡村电影放映队。每逢有好节日，村里就来了放映队的队员，放了几个晚上电影。《闪闪红星》、《两个小八路》、《小兵张嘎》、《钢铁战士》、《烈火金刚》、《车轮滚滚》、《归心似箭》……这些电影，我都是在村里观看的。可以说，这些影片对我童年成长是有很大影响的，即使是现在，在观看这些影片时，那种让人激情燃烧的冲动还是会闪现的。这是乡村好文化呀！可是现在没有了。现在的村民有钱了，请戏班演大戏，“祠堂”成为戏台。戏台的周围，又是些什么东西？是十几摊“赌档”！那些新一代村民，男的，也有女的，那么疯狂，简直是杀红了眼，也有不惑之年的村民，还有知天命之年的村民，也参与赌博，看戏的尽是些耳顺、随心所欲不逾矩的老人。 本来想欣赏几段家乡的戏曲，因为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很想听。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哪里有什么雅兴去聆听呢？朋友招呼我去镇政府聊叙，我马上离开戏台去镇政府。 离乡之前，我经常去镇政府玩，因为当时我有一个要好的同学住在镇政府。那时候的镇政府有3层楼，办公条件还可以。现在要去的镇政府，是新建的，很气派，也威严，让人想起“回避”和“肃静”这样的封建衙门的字句。镇政府建在“吨谷田”上，占地60亩田，单建通往镇政府的大道，就占地10亩；政府楼的大门，面向南，高大，气势非凡，够“镇”的；进入大门，是个宽阔的水池兼花园。听朋友说，这是在1994年建成的，耗资2千多万，单大门那对石狮子，造价就6万！“建这么大、这么贵的政府办公大楼，镇委书记没事？”我问。朋友呵呵大笑：“有事？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美国？澳洲？人家第二年便兼县委常委，第三年就是区委书记，接下来是一路攀升，官运亨通，现在已经是某市的市委副书记兼市长啦！” 我无言以对，又不愿意空发牢骚，我已习惯于沉思。如果说秦始皇当年修建长城有他好大喜功的一面，但我看来更有他雄才大略的一面，因为修建长城在当时具有极大的国防价值。想当年，他兼并六国，修长城，出击匈奴，凿灵渠，经略岭南，功高五湖，劳过四海，是何等气魄，其结果当然给人民带来巨大的负担。但现在我们的一些地方政府和官员，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对历史能起到什么作用？对现实能有什么贡献？建造这么豪华的镇政府，能促进农业发展吗？能推动农村经济进步吗？能改善人民的物质和文化生活吗？只不过是劳民伤财损形象，谋得虚名获私利。…… 回了一趟故乡，住了三天，又告别了故乡。十几年没有回故乡，故乡的变化是巨大的，但当我登上开往远方的车子的时候，我回头望故乡，我感觉原先蔚蓝色的故乡天空变得灰色。我不会观察“星象”，不知道这是喜还是忧？是福还是祸？ 我是读马列书籍长大的，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我不会去想象故乡是“乌托邦”还是“桃花园”，也不会去想象故乡是“理想国”还是“太平天国”。我只希望故乡的天空能重新变蓝色，只希望故乡的水沟水渠能重新纵横交错任水流，只希望故乡的那口井重新变得甜甜的凉凉的，只希望故乡能退工还耕，绿野依旧，新建的企业或高楼都建在破旧的旧屋上，不要再去占用农田，村民能吃上本地生产的稻米、蔬菜和禽肉，只希望故乡有刚进城时那样的党、那样的政府、那样的干部去领导农村，发展农业，引导农民，只希望故乡的父老乡亲在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熏陶下，结束农民没有自己文化的时代，拥有健康而优美的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告别赌博，远离黄毒，成为有追求、有修养、有科技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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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6 11: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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