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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家乡,每到佛爷诞时,总要搭个舞台,请戏班来演几天戏,那时家乡有二个戏台,一个正对佛爷宫,叫“正栅”,另一个则叫“偏栅”,小时侯压根不懂戏,听不懂台上的人在说的什么,唱的什么,母亲偶然会给我翻译一下,只知道锣鼓好响,台上的人身上总有一股味儿,香香的,红的绿的黑的,在戏台上乱窜,我过去的人生中,前十五年是看了无数场戏的,因为戏栅就在家门口,后十年是不看戏的,因为都在外地谋生了。
在我印象中,母亲很喜欢《穆桂英大破天门阵》这出戏,一到晚上总是早早地占位置了,她总说穆桂英是女中豪杰,比男人们强,我那时不知道谁是穆桂英,后来年纪稍大了,无线台视台播《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才知道这历史人物,拿着龙头拐杖的佘太君,威风凛凛,那时我笑着跟母亲说,电视剧的《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好看多了,母亲总不反驳,嘴里总是唱着那几句听不懂的戏文。
每到晚上开锣前,台下各处总有不少卖油桃,“ 松垂”的,五毛钱一大包,几个小伙伴每人拿一包,跑着戏栅后台一边吃,一边看演员化妆,我依稀记得,他们总把一层一层的粉粉在脸上,再用大黑笔画眉,朱红笔画唇,缠上一大头巾,当然还箍上大黑胡子,一时一帅气的小伙马上变宗保了;戏开锣,台下全是空地,用不着争座位,可没半响的功夫,人都满了,连立足也难,我只得挤在人丛中看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了。场上尽是打鼓声,我压根分不出什么人唱花旦,唱老生,看不知什么角色唱,看一大班人乱打,看两三个人互打,从九点多到十点,从十点到十一点,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我便被母亲带回去睡了。
白字戏从我小时候一直唱到十五六岁的样子便没再唱了,那时家乡发生了征地事件,死了不少人,佛爷诞也不再热闹了,后来的佛爷诞,鲜有热闹的场面,鞭炮声也大不如从前,没有锣鼓声,没有三二武生打斗的场面,平常的夜,归于平静,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即使偶尔经过戏台,想想从前的种种,也漠不相关,精神上早已一在天之南一在地之北了。
近几年回到家乡,三万多的村庄走了不少人,更添点清凉感,种田少了,出海打鱼却多了,我家以前很小的杂货店现在成了水泥地,背靠的大树早已连根拔起,但我总想念这乐土:从前的小伙伴好些早已成家,见面免不得虚寒问暖几句,谈的大都是生意,摆阔,从前的游戏,从前的白字戏,早已没人谈了,在这繁忙的人生,总没时间去回忆小时候在泥巴里捉蚯蚓,光着身子在水里游,伏在河沿上去钓虾情景。
近这几年,乡邻手里阔了,纷纷捐钱拿彩头,锣鼓又重新敲起来。那是我第一所盼望的,却现在看戏的却少了,大都是象征意义,每年总付给戏班子多少钱,算作合做的。
年轻的父母带着小孩去热闹,在戏栅台下转几圈,又都回去了,屹立在空地上的二座戏台,对着稀少的观众,还得唱下去,模糊在远处的月夜中,和空间几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画上见过的天门阵,就在这里出现了。在台上,红红绿绿的乱打,看两三个人互打,从九点多到十点,从十点到十一点,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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