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只有他

春笋

     实习是在四月。四月阴雨天。阴湿的空气，潮湿的房间，泥泞的校道，使人很闷气，所以白天紧张的实习生活，到晚上大家都放松了。打牌、唱歌、散步是当时三个娱乐方式。小雨和小城都不喜欢打牌，于是小城对小雨说：“我们出去散步吧！”小雨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其实她就是巴不得有小城这句话。这句话她早就想说出来了，只是由女生说出来，总觉得不雅观，尤其对她一个古典的女生来说，更是开不了口。
     村道虽不大，但已经是水泥硬地了，而且一到夜晚，这里空寂无人。于是小城和小雨，同撑一把伞，在伞下小雨紧紧地勾着小城的手臂，小雨娇小，小城高大，她的肩膀只能挨着他的前胸和后背了。他们轻巧地漫步着，微笑着看着对方，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什么亲昵肉麻动作，脚下有节奏的步伐声，和着嘀哒嘀哒的雨声，汇成一个个和谐的音符，一个接着一个的笑脸不停地漾开，散漫到广袤的天空中。他们感觉到很新鲜、很奇特、很浪漫，是他们有生以来所没有经历过的，所以都很兴奋。四月的雨水还是凉丝丝的，但伞下的人却没有一点凉意，相反，心里是热腾腾的。

     小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小雨的打扮。借着昏暗的路灯，只见小雨脸颊连同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都红了，红里透白，煞是好看。小雨穿着一袭白裙，长长的连衣裙，裙摆随着晚风在摆动，而她那披肩的秀发，在黑夜中黑得有如瀑布，诱人的身姿透射着圣洁的优雅。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小城无法自矜，冷不防给小雨一个醉人的甜吻。人生第一个甜蜜的吻，居然准确无误地，唇对着唇、心对着心完整地合拢在一起。一个是情不自禁，一个是惊慌失措，虽然青涩，但很温馨。谁都不想先离开。很快牙齿顶着牙齿，舌头卷着舌头，互相吞咽对方甜丝丝的唾液。等到需要喘息的时候，他们才分开。

     小雨很惊讶，双眼噙着泪珠，深情地看着小城。也许深受传统教育的她，这个时候，已经深深地爱上他了。既然初吻都给他夺去了，此生只爱他一个人了。

     实习结束后的一个周末，小城骑车回家，看望久违的母亲。这个小雨啊，居然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等待小城安全回来。同宿舍的同学很感动，有人为她打饭，她也吃不下去，只是偶尔喝点水，就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小城归来。当小城回来的时候，没有喝水、也没有吃饭，就直奔进华楼608宿舍。

      刚踏入宿舍，小雨同宿舍的阿萍没有好声气地说：“她为你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已经两天一夜了。”

     小城感动得哽咽：“不要这样啊，如果出事，叫我如何安生？”

     小雨却格外轻松：“看见你安全回来了，我就高兴，什么事情都没有啦。”

     “走，我们吃饭去。”小雨拥着小城向食堂走去。

     小城原本以为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出现，然而“人还是同一次踏进一条河。”有一次，小城和同乡同学在周末去烧烤，小雨又是一个人躺在宿舍，不吃不喝，等待小城回来。整整等了一天，小城不回来，她就不起床。同宿舍的同学拿她没办法。小城和同乡同学烧烤烧到晚上9点多，才兴尽而归。

     小城回来后，马上去608宿舍找小雨，她还是躺在床上。又饥又渴，却没有叹息，微笑着问小城：“城，今天玩得好吗？我等你一天了。”

     小城看着嘴唇苍白的她，知道她没吃没喝已经整整一天了，忍不住捧着她的苍白的脸，吻着她冷冷的双唇，眼泪禁不住留下来：“折杀我也，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牵挂啊！往后哪里都不去了，每天和你呆在一起。”虽然小城于心不忍，然而小雨却心甘情愿为他不吃不喝，专门等他归来。

     也许小雨真的是个古典女人，不懂得现实生活的事情；也许小城是个唯美的男生，不明白生活的真谛。在关系到他们最幸福的选择的时刻，他们都没有去考虑。在一般人看来，如此缠缠绵绵、难解难分的关系，最美满的选择是毕业后能在一起工作、生活，不要再分开。可是他们却没有选择在一起。这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多年以后，不少同学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恩恩爱爱，体体贴贴，甚至是漫天的情，弥海的爱。只有等到20年聚会前后，才知道他们没有在一起。同学们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对一分钟也不能分开的人，居然天各一方，居然没有成为一个家庭。谁都不相信——北岛也不相信：“我不相信——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好望角发现了，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审判之前，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毕业后，追求小雨的人络绎不绝，尤其她那班高中的同学，有的在市政府上班，有的在公安局上班，都向她伸出玫瑰。小雨对他们说：“我有男朋友了！”人家不相信。她对小城说：“城，国庆节来看我！不管有多忙。”

    毕业后的第一个国庆节，小城按时达到，见到了日夜渴望见面的小雨。小雨唱着《哭砂》给小城听：“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偶而会恶作剧的飘进我眼里：宁愿我哭泣，不让我爱你；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难得来看我，却又离开我，让那手中泻落的砂像泪水流。你是我最痛苦的决择，为何你从不放弃飘泊？海对你是那么难分难舍，你总是带回满口袋的砂给我。难得来看我，却又离开我；让那手中泻落的砂像泪水流。风吹来的砂落在悲伤的眼里，谁都看出我在等你。风吹来的砂堆集在心里，是谁也擦不去的痕迹。风吹来的砂穿过所有的记忆，谁都知道我在想你。风吹来的砂冥冥在哭泣，难道早就预言了分离？”小城多么想说：“我回来吧！”小雨多么想说：“你能回来吗？我需要你啊！”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们都没有开这个口。

      那天，小雨拉着小城的手，和一群同事旅游去。实际上，小雨的目的很明确：大家看看，这是我的男朋友，相信了吧？死心了吧？果然那些追求者偃旗息鼓了。

      后来终究遇到阻力，出现悲惨的棒打鸳鸯的悲剧。两个人都不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所以只好用泪水来终结这场情感。

      没想到，20年后，同学聚会，已经沉默廿年的人儿，犹如打捞起来的泰坦尼克号一样，掀起轩然大波起。他们一次次对话，一次次都以泪洗脸。她对他还是那么的眷恋，对他还是那么的牵肠挂肚，为他唱起当年的歌曲《血染的风采》、《牧羊曲》、《滚滚红尘》、《好人一生平安》……


      虽然冷酷的现实在他们之间划出鸿沟，如楚河汉界一样，虽然他们只是无奈地寄望于来世，但不管岁月如何消逝，她心中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