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尾的风，吹不散阶层的墙

流山

汕尾的海风吹过老城区的骑楼时，总带着咸湿的温柔，就像我遇见她的那个傍晚。她穿着米白色衬衫，站在咖啡馆门口等我，一米七的身高衬得身姿挺拔，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柔和得恰到好处。那时我从没想过，这场始于心动的爱恋，会在现实的门槛前，碎得悄无声息。

我们的相恋，是汕尾寻常日子里最温暖的注脚。她是高学历的女公务员，做事干练却从不失温柔，加班晚归时会提前给我发消息，让我别等她吃饭；知道我胃不好，会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备着养胃的茶包，见面时塞到我手里。我在私企做项目管理，工资不算高，却总想着把最好的都给她。我们会在周末去红海湾看海，她挽着我的胳膊走在沙滩上，任凭海浪打湿裤脚；也会在深夜的出租屋里，一起煮一碗海鲜粥，聊着各自的工作和未来。那些日子，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气息，我以为这样的美好会一直延续下去。

相处半年后，她轻描淡写地提起见家长，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约我吃一顿饭。“我爸妈都退休了，在家也没事，想见见你。”她握着我的手，眼神清澈。可我心里却像揣了块石头，沉甸甸的。我知道她父母是体制内退休干部，在地方上曾有过影响力，而我，只是农村出身的普通小子，没编制、没房产，唯一能拿出手的，只有一颗真心。

约定的那天，我特意穿了新买的衬衫，在她家楼下等她。她穿着浅色连衣裙，化了淡雅的妆，比平时多了几分正式。电梯里，她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指尖的温度传来，轻声安慰：“别紧张，他们人都很好。”可我的喉咙还是发干，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门一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她母亲。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剪裁得体的旗袍，眼神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我，那目光像一把精准的标尺，细细丈量着我的衣着、神态，甚至是骨子里的局促。她父亲坐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下头，并没有起身。客厅里的中式装修透着庄重，与我出租屋的简陋形成了鲜明对比，让我愈发手足无措。

饭菜很丰盛，清蒸鱼、白灼虾、鲍鱼汤，都是汕尾的特色菜，却怎么也暖不了餐桌上冰冷的气氛。“小周在哪工作呀？”她母亲率先开口，语气平淡。“在一家民营企业做项目管理。”我轻声回答。“哦，”她母亲应了一声，接着追问，“有编制吗？”我摇摇头，她没再说话，低头夹了一口菜。

这时她父亲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现在外面的工作不稳定，年轻人还是进体制靠谱，安稳。”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想过，只是竞争太激烈，没那么容易考上。”他没再接话，筷子敲击碗边的声音清脆刺耳，在沉默的客厅里格外响亮。

“你家是哪里的？父母做什么的？”她母亲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我家在农村，爸妈都是农民，在家种种菜、养养鸡。”我如实回答。她母亲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们那边农村现在发展也还行。”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我心上，不是剧痛，却让人浑身不自在。

饭吃到一半，她父亲突然抬头问我：“有房吗？”我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低声说：“暂时还在租房住，正攒钱准备买个小户型。”他放下筷子，眉头微蹙：“现在结婚没房怎么行？我女儿可是研究生，工作稳定又体面，总不能让她跟着你受苦吧。”这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直直扎进我心里，让我瞬间没了胃口。嘴里的饭菜嚼着没滋没味，咽下去却像堵在喉咙里，难受得很。

她一直没说话，只是偶尔悄悄给我夹菜，眼神里满是不安。我能感受到她的为难，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吃完饭，我没敢多待，匆匆起身告辞。她送我到楼下，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声音带着哽咽：“别往心里去，他们就是思想传统了点。”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只是我配不上你家。”

从那以后，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她不再主动约我，微信消息也回得越来越慢，语气也变得疏离。一个月后，我们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见面，她坐在我对面，眼底带着浓重的疲惫。“我爸妈给我压力太大了，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她声音低沉，“我不是不爱你，是现实不允许。”

我静静地听着，感觉心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我轻声问。她没回答，只是低着头，用纸巾擦着眼泪。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起身走了，没有回头。走出咖啡馆时，汕尾的海风迎面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眼角的湿润。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喝了半瓶酒，盯着天花板发呆。那些温柔的陪伴、真挚的爱恋，在阶层的差异面前，终究变得不堪一击。

她父母的挑剔，不是恶意，只是根深蒂固的阶层观念在作祟；她的妥协，不是不爱，只是现实的压力让她难以承受。我努力过，也真心过，可有些门槛，不是靠努力就能跨越的。就像汕尾的风，能吹过大海，吹过街道，却吹不散那道无形的阶层之墙。

如今，我依然在汕尾打拼，只是身边没了那个温柔的身影。偶尔路过红海湾，看到成双成对的情侣，心里还是会泛起一丝涟漪。那段遗憾的爱恋，像刻在心底的印记，提醒着我，有些爱情，终究抵不过现实的重量。而汕尾的海风吹了一季又一季，却再也吹不回曾经的温柔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