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一天和三十年

郑溢涛 · 发表于 2016-2-29 13:3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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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一天和三十年

——庄向阳的责任人生

郑溢涛林剑虹

【溢涛按：看汕尾市城区关于基层组织建设的一些材料，想到多年前的这篇人物通讯操练，是那些年我的一批同类习作之一。这是剑虹拟的初稿。现在重看，心里还是暖暖的，还是“敝帚自珍”的“巴摆”，尤喜欢结尾的那一两句——

“日子在继续。生活在继续。责任在继续。我们该说些什么呢？——向阳，不用加班的时候，你就喝点酒吧！”

“敝帚自珍”的原因，是在写那些东西时，我不是“隔岸观火”，是把心都燃烧在那里边。

不知向阳老哥如今可安好？】

　　该怎么说呢？人啊，人！看起来非常简单，实际上是那么复杂。多少神圣因你而起，多少困扰也因你而来。人来到这个世上，成为社会的一员，他们的人生取向，本来早已有着几乎相同的某种规定性，而事实上，终于还是各走各的路，各有各的景观。就拿各级的党政领导干部来说吧，无论以前叫“父母官”，后来改为“公仆”，还是时下统称“公务员”，理论上都属于公共事务管理人员，其职责和形象，本都有着极为明确的界定。但在现实中，在公众的心目中，他们的形象却又是千差万别的，往往呈现出种种不确定的状态。因此有时候，人们都很难果断地回答：到底什么东西是我们人生的主宰？我们的人生指令究竟来自何方？

　　不管怎么说，应当相信，我们总能够找到一些明确的答案。在我们身边，其实就有这样的人，他们用自己的人生，为我们写下了唯一的格言：“做个凡人吧，你只要真诚和善良，你只要把责任时刻记在心上。”

——眼前的庄向阳，给我们的就是这种感想。

20年：“家里人”放心的当家人

　　庄向阳，1953年10月出生于汕尾市城区，1972年3月参加工作，1976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现任汕尾市城区凤山街道党委组织委员。

　　如果从1976年9月担任居委的治保主任算起，庄向阳当干部的历史，已整整30个年头了。虽然，与为数更多的村委会一样，居委会不是一级政权组织机构，居委会领导也不是定制的干部，但在群众的印象里，居委会的领导就是他们看得清摸得着的“干部”。庄向阳在1995年6月才考为招聘干部，一年后调任汕尾市城区新港街道任党委组织委员，在这之前，他在居委会当了20年“不是干部的干部”。20年泡在居委会，“不是干部，就是干部”，这是老百姓的评价。老百姓一般不会太多地去理会什么头衔，他们认可的，只是你的现实状态。其实，庄向阳也不在乎。他心里只认准一条：既然担任了某个角色，就该本本份份、尽心尽力去完成角色的任务。30年来，他就是这样默默无闻地干着他的份内事。与其说是他的政治思想觉悟高，毋宁说是源于他的一种切身感受和朴实的理解，他说：基层工作难做，可老百姓过日子也不容易。因此，为群众办事，人们从未看到他有过脾气。

　　这些年来，他多次被市、区评为优秀共产党员和优秀党务工作者，1995年9月被省民政厅评为“广东省优秀居委会主任”，同年11月被民政部评为“全国优秀居委会主任”。虽说，如今的世风下，并不是所有的荣誉都真正具有相应的含金量。但对于庄向阳，领导、同事、群众的评价，几乎是众口一词。

　　居委会工作繁琐、复杂，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说，一个居委就是一个大家庭，那么在许多成员眼里，庄向阳就是家中那个敦厚、勤恳而又能忍辱负重的孝子，用自己的人格和劳作，构建、守护着家的和谐。在他扎根过的“大家庭”里，至今仍有许多人在感念着他的“贤德”和“孝行”：

　　在凤山街道第一居委工作时，一次，一位孤寡老人晚上在家跌破了头，鲜血直流，第二天上午庄向阳知道后，立马赶到老人家，帮其洗净血迹，又派车把老人送到医院治疗。因失血过多，几天后老人去世了，庄向阳又从头到尾料理好她的后事。

　　在第二居委工作期间，有一困难户，夫妻双双瘫痪，儿子中风，生活不能自理。家中因很久都没清洗过，腥臭难闻。庄向阳多次到其家中问寒暖，看到房子又窄又破，他很快联系了民政部门和街道办事处，帮他们盖了一间新房子。凤翔社区的困难党员廖汉平，夫妻患病多年，庄向阳经常上门慰问，几次筹资补贴其家用。

　　居委会工作最棘手的是计生工作。辖区内的每户计生对象，庄向阳都熟知他们的家庭情况，都曾上门拜访过。他从不主张采用强硬的手段，总是自始至终耐心说服计生对象。凤苑社区的吕书记回忆，有一次庄向阳与他到一外来人口家庭核实计生情况，对方称已在老家结扎了，可又拿不出结扎证来。庄向阳提出请户主到医院做个检查，对方蛮不讲理，破口大骂后对着庄向阳的胸口就是一重拳。庄向阳没发火，继续向对方讲明道理，最后终使对方落实了节育措施。光一个计生工作，庄向阳挨打挨骂的事，就不在少数。庄向阳只是很平静地说：“能攻破难关，挨点打骂，值得！”

　　别看庄向阳平时软绵绵的，一点脾气没有，但在危难面前，一身胆气，丝毫都不退避。一次，羊毛厂的员工打架，其中一方从厂外叫了二十多名社会混混，各持凶器前来助阵。庄向阳闻讯赶到现场，先叫人锁上了羊毛厂的大门，自己站在厂门口与他们论理。其中一打手气焰嚣张，竟用刀砍剁庄向阳，庄向阳忙用右手挡，霎时间只见鲜血淋淋，让混混们都看傻了眼。事后一诊断，他的右手肘肌腱被砍断，骨头破裂。

　　当时的凤山街道第二居委，有与港商合资兴办的一间羊毛厂和原汕尾镇划归的一所幼儿园，在庄向阳的带领下，经济发展势头颇为可观。那期间，居委牵头集资修了巷道，又筹资建起了老人文化娱乐中心。特别是集资建起了居委办公楼和宿舍楼，虽然现在看起来很简陋，但在当时的汕尾是鲜见的，一度很振奋人心。

现任凤山街道第二居委书记的黄汉国坦率地说：“跟向阳比，我好多都输他。”1996年9月庄向阳离任时，给居委会余留了4万多元现金。“换了其他许多人，几顿饭就花光了！”庄向阳的接任者黄汉国感慨地说。

17年来的每一天

　　日子如白驹过隙，酸甜苦辣，转瞬间烟消云散；岁月又如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无数片段，在人们心头泛着波光。有多少人知道，30年间，荣誉背后，庄向阳要经受多少艰辛与磨难？

　　对于一个平凡而又执着的人来说，如果不遭遇某些意外的变故，即使日子再长，一般也只是沿着自己既定的人生方向按部就班，一如既往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每一天的内容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然而，就在17年前的某一天起，庄向阳的日子，骤然增加了容量和重量。当然，17年前每一个日子的内容，仍在他的身上继续伸延……

　　1988年底，庄向阳的爱人蔡巧碧被确诊患了骨髓椎管肿瘤，庄向阳先后三次带她到广州动手术，可惜效果都不明显。不久蔡巧碧的下半身便瘫痪了，至今只能坐在轮椅上，大部分生活不能自理。从此，庄向阳每天的生活流程是：早上6点多钟起床做饭，7点半全家吃完早餐，庄向阳开始收拾碗筷，8点钟离家上班。中午下班，庄向阳回家做家务，2点20分去单位。傍晚6点钟左右，到市场买完菜赶回家做饭。

　　“有时他不能及时回家，我的心就特别慌！”蔡巧碧说。她和儿子每天都等着庄向阳准时回家。其实，回家稍迟了，是常有的事，但工作则从未耽误。轮到晚上单位值班，庄向阳从没落过一次，匆匆忙完家务，就赶去了。这么多年来，他很少参加饭局，不得不去时，也总是先买好菜，凑一下就走人。

　　这些年来，几乎每一天，对于儿子，庄向阳是既当爸又当娘；对于妻子，既是丈夫，又是保姆，还是医护人员。在很长的时间里，庄向阳的许多领导、同事，只知道他在自己的岗位上埋头苦干，有条不紊地完成着各项工作任务，而对他下班以后必须完成的“使命”，并不知情。因为，他自己从未提起过。

　　知道庄向阳的人，也未必知道他人生的又一处“大痛”。庄向阳育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在间隔7年后，即在蔡巧碧得病前出生）。大儿子在1998年夏天到海里游泳时，不幸溺水身亡，其时他即将从汕尾技校毕业。知情的同事如今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为之揪心。大儿子溺亡时，庄向阳正在单位上班。找到尸体后，庄向阳悲痛欲绝，更担心瘫痪的妻子承受不了打击，便对她撒谎说儿子受了伤，正在医院治疗，自己强忍悲痛熬过了锥心的两天。两天后，要办理儿子的丧事，不得不考虑告诉妻子实情。当时单位的领导已派人在庄向阳的楼外准备好了医生和救护车，以便及时抢救蔡巧碧。只见庄向阳在妻子床前来回踱步，几次欲言又止，精神几乎要崩溃了。旁边的同事都侧过头去，不忍看他。最后庄向阳对妻子说了句“没办法了”，泪如泉涌。

　　蔡巧碧得知大儿子的噩耗后，几次昏迷过去。当时单位准备请个人帮庄向阳料理家务，庄向阳坚持说自己做得来谢绝了。街道党委书记曾昭贤劝他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但一周后，庄向阳就像往常那样准时上班了，该做的工作，照样一件也没落下。

经历了人生的大悲大痛，仍旧平常一颗心。人们见到的庄向阳，仍旧是埋头苦干、有条不紊，仍旧无言地延续着他30年来、17年来的每一天。要说有些什么不同的话，他有时会喝点酒，他更能够推己及人、设身处地，更能够时时处处体谅群众的难处了，在群众面前，更是没一点脾气了。

宠辱平常看，身外别无求

　　采访庄向阳，开始大家都觉得有点难度。之前，组织部门的领导多次想报道他的事迹，甚至提出要为他拍专题，大家一致“点头称是”的事，可到了他本人那里，都让他摆摆手挡了回来。这次采访，我们事先跟市城区组织部的同志统一了口径，跟他面对面时，撒谎说是市委先进办的同志要到他家慰问。

　　星期六。凤山街道办事处。当我们来到街道党委书记的办公室时，庄向阳正坐在斜对面他的办公室内，忙着为两位前来咨询选举法的居委委员“释法”。可以看出，这是个工作起来别的事都放开的人。

　　今年52岁的庄向阳，中等身材，衣着朴素，一脸的憨厚、慈和，讲话时透着些腼腆，走起路来微微有点驼背。

　　这是个乐观的人。当得知我们要到他家里看看时，他笑着打电话给妻子：“领导要去看你了，快打扮漂亮点，别吓着人！”

　　在他家里，庄向阳紧紧挨着妻子的轮椅坐着，静静地听着大家说话。说到自己的病，蔡巧碧说，都怪向阳工作忙，当时刚患病时，没把她的病放在心上，延误了诊断，导致了今天这样。庄向阳埋头抽着烟，没吭声，但看得出他眼里噙着泪水。其实，蔡巧碧不是真的埋怨丈夫，她补充说，其实她自己当时也以为是生小孩落下的病根。她是心疼拖累丈夫啊。“第一次上广州做手术，没几天，向阳的头发就白了一撮撮。”她说。

　　妻子瘫痪那年，庄向阳才35岁，正当壮年。17年来，有时妻子半开玩笑问他：“在外面勾女没有？”他只笑笑说：“天知道！天知道!”这么多年来，说到这事，熟悉他的人，确实没有不翘起大拇指的。有的人还很坦率地表示：“我不如他，我不如他。”

　　作为党务工作者，长期以来，庄向阳只知道凡事亲历亲为，埋头苦干，不折不扣地完成上级布置的各项党建工作任务，做好“人梯”，为组织人事部门举荐年轻有为的干部。对于荣誉，他从来都没有考虑到自己。自己也从来不往领导家里跑。1995年参加转干考试，庄向阳的笔试分数略有欠缺，当时街道和居委的几位同志自发联名向上级举荐他。这事过了好久，他才听人说过。

　　有些领导，认识他以后很久才知道了他的家庭情况，简直吃了一惊。这么多年来，庄向阳始终未向上级要求过什么。他家庭经济一贯拮据，妻子三次做手术花了20多万不说，每月的医药护理费约300元，家中就靠他1300元的工资撑着，碰到大的支出，都是靠亲友、同事帮助解决，如当时给大儿子办丧事的钱，就是街道党委书记曾昭贤发动单位捐的款。曾昭贤曾打算把蔡巧碧安排到街道工作，其实是想让她挂个名，从经济上为庄向阳缓解一点压力。找庄向阳一说，他坚决不同意，说这样影响不好。

　　这个人就是有点“呆气”，就是有股倔强之气。他信奉的只是：自己的事自己办，自己能办到的，绝不给组织、单位找麻烦。他一贯的信念是：当了干部，就要凭自己的良心做事，不能让老百姓戳脊梁骨！

　　说到自己的升迁，庄向阳反复强调“知足常乐”。他说：“能够安安稳稳地当个普通干部，我已经很满足了。”曾有一位领导表示要提拔他，找他谈话时，他竟一口推辞了。过后，考虑了很久，他才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能不能调到离家近一点的街道？”

　　“一个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能尽到责任的人，能为公家的事业尽职吗？能为党尽忠吗？”他从来耻于宣扬自己，只因为喝了点酒，他今天说到自己的话稍多了点。但大家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不是酒话。

　　因为大家都读懂了这话的份量：如果把人生比作一架天平的话，对于庄向阳来说，天平的两端，放置的是一样沉重的砝码——责任，一头是单位、组织，另一头是家庭。

日子在继续。生活在继续。责任在继续。我们该说些什么呢？——向阳，不用加班的时候，你就喝点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