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情怀

远航 · 发表于 2016-2-21 15:30:34

这家叫作雪绒花的宾馆，因为在这个城市出长差的关系，我已经住了半年。我喜欢这种不怎么高档，却简单干净的地方，特别是有一天，我发现我居住的楼层，新来了一个长得很抢眼的女服务员，她叫方小清。

方小清是个天生让人印象深刻的姑娘。她梳那种宾馆规定的老气发型，就是在脑后挽个道姑髻，可是这发型却成全了她，因为她长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却明媚大气。

她似乎总是在上班，见我走过就招呼一声，于是我问她，你从不下班的吗？她说，我帮别人顶班。

我们经常聊聊天，我还请她去宾馆门口的小店吃过一次饭，后来我病了，高烧三十九度。方小清热情地包揽了照顾我的任务。她将白糖水，红糖水，生姜水，以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药丸持续喂进我的嘴里，直到喂得我吐出来为止。然后我的烧就退了，我可以睁开眼睛和她聊天了，她将纤细的胳膊伸进我的被子里，继而半边身体也蜷了进来，她说，真冷，这才三月，暖气就停了。其实她不冷，因为她蜷进来的半边身体，真是比火还要烫。在扣上最后一个钮扣时，她说，你能借我点钱吗？我奶奶骨折了，需要动手术。她说，不多，三千，你有吗？我给了方小清三千块，方小清低着头，将那迭钱小心地放进裙子口袋里。然后她笑了一下，有点尴尬，也有点胆怯。

我才误解了方小清，我以为她很天真，我以为我邂逅了什么，真是狗屁！可是从此以后，半夜里，或凌晨，她经常来到我的房间，每一次我都给她钱。可是后来，她不要我的钱了，死活不要，我还是给了，把钱洒在她的裙子上，我说，拿去买漂亮衣服。

方小清第一次和我吵架，是我接到一个询问要不要按摩的电话，我在电话里和那娇滴滴声音的女人讨价还价，然后方小清冲了进来，怒气冲冲地对我说，要按摩吗？我来就好了。我说，我有叫你服务的自由，也有叫别人服务的自由。这个话太严重了，方小清当时就愣了，然后她煞白了一张脸出去。我感觉很痛快，真有一耳光打在她脸上的感觉。可是只过了几个小时，我就后悔了，便去走廊里找到她。我想，其实我能越过自己的心结就好了，比如把方小清想象得简单一点，比如她真的喜欢我，比如那一次，她奶奶真的骨折了。

我去大排档吃面，恰好遇上几个混小子吃霸王餐，老板息事宁人的说算了，我却看不惯这种事。于是就起了争执，其中一个小子从后面踢了我一脚，而我则抡起板凳敲破了他的头，在医院缝了十七针。然后每天就有一帮人不依不饶地守在宾馆门口，要我拿十万元消灾，拿不出就要砍我的手指。我说，大不了我一走了之。方小清说，你走了我怎么办？方小清的焦急是真实的，可是我觉得她大可不必装作如此长情。所以我冷酷地说，我走了你再去找一个就是了。

方小清摔门而出。我没有理她，然而我没有想到，方小清竟有本事把这事化解了。她找了一个什么大哥，只打了一声招呼，那帮人就不来闹了，后来我看见她陪那个大哥在德庄酒楼喝酒，方小清脱下工作装，换了一条白色连衣裙，脸红得像八月的樱桃，娇媚无比。她告诉我，那位大哥是她的邻居，她陪他喝酒是表示感谢。我说你既然有这么广的人脉关系，何苦来做一个宾馆服务员，何苦来招惹我？她似乎没有听清，问我，什么？我说，贱。

方小清再也不来敲我的门，其实她仍然每天上班，呆在走廊的尽头，细声细气地接电话，或者整理钥匙，看都不看我一眼。可是我却听不得走廊里细碎的脚步声，每一下，我都以为下一秒门锁会被转开。这么一想，我又烦恼得不得了。我想我应该搬走了。因为这么僵持着，实在很难堪。我租了一套房子，离雪绒花宾馆比较远。搬走那天所有的服务员都来帮我提东西，方小清却不动，一直在整理钥匙，头都没有抬起来。

当另一个雪绒花宾馆的女服务员告诉我，方小清最近和一个刚搬来的男人打得火热，每天都进出他的房间时，我发现我的愤怒，活活就像一个吃醋了的丈夫。我重新搬回了雪绒花宾馆，重新住回了原来的房间，每天看着方小清穿着工作服走来走去，她明明看见了我，可她就是一脸不认识我的样子，不打招呼，也不刻意转开眼神。我在走廊里截住她，她退开一步，神情凛然。我不管不顾地搂住她，她无声地挣扎，甚至踢了我一脚。

她径直跑进了那个男人的房间。扭开门之前，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那种表情该怎么形容，冷漠，愤怒，或者，绝望。我能想象在过去的许多天里，她将头探进那个男人房门时脸上俏皮的表情，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动静，可惜隔音效果太好，实在什么动静也没有。然后我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我说雪绒花宾馆有女服务员向住店客人提供色情服务。方小清和那个男人被押出房间时，我没敢打开门去看。

方小清失踪了。有人说她从拘留所出来，在这个小城名声坏掉了，于是就走了。这天我遭到了袭击，一个男人在暗巷里堵住我，没头没脑的一顿拳脚。是那个被我告进拘留所的男人。他看上去很年轻，疯了一般使劲往墙上撞我的头。我和这个男人彻彻底底地打了一架，后来我们都累了，瘫坐在地上，男人掏出烟来抽，还递了一支给我。

男人说，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害她？男人说，知道吗？她天天在我面前说你，说得我都不耐烦。她本来答应要做我女朋友的，却从来不让我碰她。然后他跳起来，又是没头没脑的一顿拳脚，混蛋！他失控地大叫。

我要看过方小清的奶奶，她和方小清相依为命，自从她跌倒后就卧床不起，其实她本来可以很快康复的，可是方小清没有钱为她动手术，拖太久了。后来方小清弄到了三千块，手术是做了，可是老人再也不能下床行走。现在照顾奶奶的是方小清的邻居，那个男人方小清一直叫大哥，帮过她很多忙。不是所有人帮助别人都要求回报的，其实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只怪方小清长得太漂亮了，一个女人太漂亮，便无法让人单纯地看她。

当然我不能用这个理由为自己开脱，我什么都不想，只想方小清赶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