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商贾卖鱼进

邱碧波

民国时期，在粤东的海陆丰，有个远近驰名的大集市公平墟。它处在海陆惠紫四县交界处，山区和平原在这里分界，广东各民系在这里交融，山货与海味也自然在这里云集与交换，热闹非凡。

那时的海陆丰，南少林武术盛行各个乡里。公平墟人更是崇尚习武学拳。因为，练武不但可以强身健体，更重要的是，练得一身好武艺，才能在这个既繁荣又滋长着各种势力的大集会里谋个体面象样的立足之地。

故事的主人公叫邱进。他师承少林拳师后，在公平墟上字街经营“仁记”鱼店。因为人诚信，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并乐善好施，远近出名。他对前来公平赴墟的山区老乡，更是热情有加，极力提供落脚与方便，深得山区特别是罗輋、西坑和里仁三约百姓的拥趸，人称“卖鱼进"。

1923年3月，春暖花开，海丰农运纷纷开展。不少身手了得，敢于申义扬平的拳师纷纷参加彭湃和杨其珊成立的农会。时年53岁的卖鱼进，已经过上殷实的生活，养尊处优，按例说，农运压根跟自己没有关系。但就是练武之人的偶尔比试，却改变了卖鱼进下半生的人生轨迹，传奇的红色生涯从此启航！

那是一日清晨，风和日丽。照常开市鱼店迎来了四五个拳师装扮的壮士，为首的年长些，气度不凡，不是寻常前来买货之人。卖鱼进见状抱拳作揖："各位客官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只见为首的一边捡拾血蚶仔一边问价：“老板，蛤仔多少钱一斤？”卖鱼进答道：“两毫。”拳师又近前一步，边说：“还好，”边伸手抓了一把在手掌中一揉，一把蚶子随即变成一握烂肉糊。拳师讥笑：“怎么会是烂的？”此时，卖鱼进心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是寻仇便是比试的了。他一言不发，反手向背后的砖墙用指一戳，随即取出一块青砖来，顺手递给拳师，说道：“这个硬些！”这时，现场气氛刹时紧张起来，围观群众纷纷退后。但见，为首拳师却哈哈大笑，接过青砖放在一边，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小弟杨其珊，久闻老兄大名，无缘拜会，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随着拳身后几位随从一阵掌声，卖鱼进也急忙抱拳还礼：“原是杨大哥，失迎！失敬！”便引迎杨其珊一行进入鱼店内院，摆茶畅谈，两人互表敬慕之情。杨其珊也率直表达海陆丰农会刚刚开展，需要物色一批有志向、有品德、有能力的革命志士作为农会骨干，有意纳请邱进。两人相谈甚欢，竟结为生死挚友。

在以后频繁的往来中，卖鱼进逐渐接受了杨其珊等的革命思想。作为岭南客商代表，自己亲眼目睹父老乡亲们屡遭人祸天灾，贫苦交逼，生活在水火之中。接触到杨其珊、彭湃等后，他更加清淅认识到只有共产党才能摧毁黑暗的旧社会，换救广大劳动民众，遂秘密加入了共产党组织。“仁记”鱼店也便成了革命同志在公平墟的联络点，地下交通站。杨其珊，林覃吉，林道文，黄园，黄滚等革命志士经常在这里接头。

从此，卖鱼进以“仁记"鱼店为前哨，为自己故乡黄羌的革命斗争悄悄地使劲出力，干了几件十分了得的大事：

1927年9月18日，卖鱼进回到下寨，做通各房亲属的思想工作，将居住条件较好的邱氏公厅腾让出三十间房来给根据地政府办农军医院和领导机构，支持革命。25日，农军医院顺利开办。海丰县委、海陆紫特委和往后的红军医院，红二师军医处陆续进驻邱氏公厅。东江革命委员会和黄羌乡苏维埃先后在村口文武庙成立。黄羌下寨，成为当时中华大地倔指可数的红都，是全国革命志士向往的圣地。

10月26日，卖鱼进获得敌人作战情报，驻扎在公平的国民党陈学顺部，准备在28日出兵一千三百多人围剿在黄羌立足未稳的红二师。卖鱼进立即返回家乡，向根据地首长汇报了有关情况。根据地农军和红二师合力实施瓮中捉鳖计划。28日傍晚，军民痛击拖拖沓沓来到黄羌墟国民党陈学顺部。中了埋伏的国民党陈部溃不成军，大败而逃。两三千名根据地农军和红军乘胜追击，各地农民纷纷响应，一举夺下海陆丰县城，建立了全国第一个苏维埃政权。

1929年10月的一个深夜，北风凛冽。鱼店外有人急促敲门。卖鱼进急忙迎接大伙入内。大家坐定稳神后，见一妇人抱着三个孩子欲泪不止。农军大队长林覃吉悲哀告诉卖鱼进，农军副队长黄园被捕了，即将被处决。反动派正在搜捕其家属。党组织几次营救均不成功，现紧急安排他来托孤。卖鱼进边捶胸长叹，边安慰黄夫人莫要悲伤，自己将尽力安置接济黄夫人一家。经三人商定，黄夫人带8岁大儿子黄泽架在"仁记"鱼铺店小住几日，再埋名隐姓在亲属家安置；3岁小儿子黄泽展，由卖鱼进安排专人护送到潮阳地下党朋友家寄养。15岁的大女儿黄泽玉，由卖鱼进亲自收养，改名邱玉妹，视为己出。三日后，潮阳来人，黄夫人一家四口抱头泣别，没想竟成了决别。黄泽展到潮阳后，改名连绍展。一直到1964年老死在潮阳司马浦大布乡，都没等到家人来相认。其15岁儿子连俊发，不知辛苦步行两百里，在根据地黄羌找到自己的姑妈黄泽玉，才完成了老父的寻亲遗愿！

1932年10月，失去根据地的海陆丰，白色恐怖！在卖鱼进组织下，下寨村全部参与革命的11个家庭连同卖鱼进家上下老小五十余口人(约占全村三分之一人口)，分坐三只大帆船，强忍离乡之痛，前往南洋马六甲马接瓮武避难。

……

1938年夏，卖鱼进悄然回到公平，依旧是"仁记”鱼店店主和地下交通员，直至终老。

(完)

(编述人：邱碧波2018年8月28日于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