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老朋友庆兄来我家喝茶,聊起汕尾最近一段时期进去喝茶的人,某某人五年,某某人七年半,不胜感慨。他走后,我看着案头的茉莉开了,细碎的白瓣裹着清浅的香,倒让我想起古人“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的句子。人生这场修行,最难得的或许不是一往无前的勇,而是在俗世烟火里,既能沉下心做事,又能跳脱出来看事的清醒——就像那句常被说起的“以出世心境,做入世事业”。 孔子周游列国时,曾困于陈蔡之间,断粮七日仍弦歌不辍。彼时他若执着于“吾道不行”的失意,恐怕早已折戟沉沙。可他偏以“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坚韧,在乱世中播撒仁爱火种。直到五十岁“知天命”,那份觉醒不是放弃理想,而是明白了世事有常,个人之力虽微,仍要守住心中的道。这种觉醒,是在入世的奔波里,修出了一份出世的坦然。 王阳明龙场悟道的那个寒夜,想来也是从绝望里生出的清明。他曾对着竹子“格物”七日,病倒也未能参透,直到在蛮荒之地与自己对话,才悟透“心外无物”。此后他平定叛乱、教化百姓,事事做得扎实,却始终带着一份“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的自省。这份觉醒,是在入世的功业里,藏着一份出世的通透——知道做事是为了安人,而非为了扬名。 苏轼的觉醒,则藏在一次次贬谪的路上。乌台诗案让他从云端跌落泥泞,可在黄州的东坡之上,他看清了“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的虚妄,却也爱上了“竹杖芒鞋轻胜马”的自在。他修苏堤、酿美酒、写词作,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却又在“一蓑烟雨任平生”里,透出看透世事的旷达。这份觉醒,是在入世的烟火里,活出了一份出世的洒脱。 其实觉醒从不在遥不可及的远方,它常常就藏在日常的某个瞬间。或许是某天读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突然懂了进退之间的从容;或许是旁观一场无谓的纷争,忽然明白计较太多只会困住自己;又或是加班到深夜,望着窗外万家灯火,忽然看清工作的意义从来不止于谋生。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水滴,慢慢浸润心田,终有一天会让我们明白:出世不是逃离,而是在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入世不是沉迷,而是在投入其中时,不忘留一份清醒给自己。 有出世的心境,我们才能在世俗的浪潮里站稳脚跟。知道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便不会被欲望裹挟;明白悲欢离合是寻常,便不会因失去而沉沦。这份心境像定海神针,让我们在顺境时不骄纵,在逆境时不颓丧。 做入世的事业,我们才能让生命有沉甸甸的分量。无论是教书育人的坚守,还是扫街除尘的认真,亦或是为理想奔走的执着,都是在为这个世界添砖加瓦。这份事业不必惊天动地,却能让我们在付出中找到价值,在创造中感受存在。 就像那株茉莉,扎根泥土时拼命汲取养分,开花时便尽情释放芬芳,从不在意是否有人欣赏。人生的觉醒,大抵也是如此——既能低头做事,把日子过成诗;又能抬头看天,把心事放宽。以出世的心境滋养心灵,以入世的事业实现价值,这般,便是最好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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