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的尾巴

会彦

——记台风“杨柳”

当杨柳的尾巴开始摇动，
天空就慢慢降下，
暗青色的帘幕。
在帘幕之后，
云块集结起庞大的军团，
把城市当作沙盘推演；
雷电这闪亮的鞭子，
抽打每扇窗户，
在窗上留下震动的齿痕；
风在街巷间开始搜寻，
掀开所有屋顶的鳞甲，
撕咬每根松动的枝桠；
雨点跃下，
把万千铁蹄踏向大地，
将整座城池，
踏成泥泞的围猎场。

杨柳的尾巴扫过楼顶，
掀开整片铁皮屋顶。
铁皮在空气里旋转着，
宛如一张被剥下的鳞片，
缓慢翻腾，
闪耀着濒死的光晕。
它飘着，
飘向更高的虚无，
把一方星空拓印成，
深蓝的伤痕。
这飘荡的鳞片下面，
多少栖居的梦被剜空，
像被剔净的鱼骨，
在风雨中渐渐透明。

杨柳的尾巴掠过树冠，
折断了枝条的臂膀。
断裂的伤口处，
汁液涌出，
如同绿色的血泪。
那些树枝散落着，
如脱落的长发，
在积水的街道上，
形成漂浮的河网。
枝条的末端，
沾满湿漉漉的叶簇，
如同溺亡者，
抓紧最后的水草。

杨柳的尾巴拂过海堤，
卷起鱼群飞上天空。
鱼鳞映着电光，
仿佛银簪在乌云里穿梭。
它们被抛向高压线，
悬挂在电缆上，
尾鳍还在摆动，
如同祭坛上未熄灭的烛焰。
它们圆睁的眼睛，
倒映着城市颠倒的残影，
在骤雨里，
持续漂洗。

最后杨柳的尾巴垂落，
海面重新铺展，
宛如一块深蓝绸缎。
而城市已变成湿透的标本，
在晨光中微微蒸腾。
人们从残骸里爬出，
像新生的贝类，
被冲刷得透明。
我站在高处，
望见晾衣绳上，
挂着水母般飘荡的雨衣——
那是杨柳留下的，
最后透明的触须，
轻轻拂拭，
布满擦痕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