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教师不再优秀

会彦

      学校的公布栏又贴出大红纸了，写着今年“优秀教师”的名单。红纸黑字，特别显眼。几个同事凑过去看了一眼，啥也没说，就都走开了。没人讨论、没人觉得奇怪——好像上面贴的就是一张普通的通知，比如明天的课表什么的。
      我也走近看了看，果然有几个熟悉的名字：张副校长的爱人、李校长的亲外甥、还有跟王书记打了二十年牌的牌友。至于一直带毕业班、学生成绩特别突出的老周，还有经常创新教法、拿过不少市里奖的小赵？当然没有。不过这也不意外，年年都这样。
      想起月初有个下午，我碰见领导班子四人从校长室出来，同事们称之为“四人帮”。每个人脸上都油光光的，一看就是刚一起吃了工作餐。张副校长拍着李校长的肩膀说：“就这么定了呗，反正也就是走个流程。”李校长笑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那当然，咱们定了就行，一切咱们说了算。”他们几个人沿着走廊走过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铁栏杆，把什么“民主”、什么“公平”全挡在外面了。
      开教师大会的时候，校长照例念名单，请大家“民主评议”。台下坐着一百来号老师，有埋头批作业的、有闭眼休息的、有偷偷刷手机的、还有说悄悄话的，等到校长问“有没有不同意见？”的时候，全场安静得只剩下头顶电扇转的声音。终于散会，大家像被赦免似的赶紧往外走。几个年轻老师互相看了一眼，苦笑了笑，眼神里都写着：“说又有啥用？”
      老周今年又没评上。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改作文，眼镜滑到鼻尖，白头发在日光灯下特别刺眼。听到消息，他只是抬了抬眼：“没评上也好，省得还要写先进事迹。”这句话他说了整整十年了。但其实每次评优之前，我都看见他悄悄整理好自己十年来的教学成果——那一厚沓教案，边都磨破了。
      新评上的“优秀教师”小温——也就是某位领导的贴身秘书——正在办公室发喜糖。糖盒挺精致，糖闪闪发亮。同事们一个个都说着“恭喜”“实至名归”这种客气话。小温才教了三年书，写教案还得老教师帮衬看着，公开课都要反复试讲好几遍。可现在，她居然排在优秀教师第一个。有人低声说：“这小孩挺会来事儿，半年前就开始往领导办公室跑得勤了。”
      放学的时候，家长挤在校门口接孩子。我听到两个家长在闲聊：“今年的优秀教师名单你看了没？” “看了，怎么某老师又没评上啊？” “谁说不是呢？可孩子回家老说他上课特别好。” “评优这个事呐，说不清……”
      太阳快落下去了，学校的红旗在傍晚的风里飘着。公布栏上那张红纸慢慢没那么亮了，但“优秀”两个字还是特别显眼。我想，这“优秀”啊，本来就不是评给认真教书的老师的，是评给另外某些人的。只是苦了那些真正优秀的老师，一年又一年教学生“真善美”，自己却成了这种假评选的“活教材”。
      老周还在办公室改作业，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又大又孤单。明天太阳照样会升起，优秀教师的证书上会盖上新鲜的红章，而真正的优秀教师，依然在安静地备着明天的课。